“麻煩冷大哥哥,使人將梁姑娘的丫鬟叫來?!?p> 林憬還淡淡地開口了,可冷晉熙顯然沒那么淡定,眼神躲閃了兩下,最后轉(zhuǎn)身到外頭叫小廝。
很快,梁姑娘的丫鬟汲瞳進來,哭得眼圈紅腫,眉毛也耷拉下來了。
聽完宇娥的復述,汲瞳已經(jīng)急得險些扭爛手中的帕子,直問到宇娥臉上:“胡說!打量著我們姑娘眼下不省人事,你竟敢朝我們姑娘頭上潑臟水!我們姑娘打小知書達禮,絕不會指使下人打聽爺們的事!”
汲瞳像只擔驚受怕的兔子,又經(jīng)這樣的重話刺激,竟發(fā)急撲向宇娥,一邊扭打一邊哭鬧:“你滿嘴胡沁把我們姑娘說成什么了?我們姑娘哪處不擔待你了,她遭了那樣大的罪,你還要抹黑傷她清譽,你到底是何居心?”
她與宇娥年歲相仿,個頭相近,宇娥卻縮著肩只是避閃,偶爾哀叫兩聲,垂著臉默默流淚,像是飽受欺凌的小媳婦。
汲瞳一頓亂拳,撕鬧泄憤,可那拳頭落在腦殼和背脊上,也發(fā)出嗵嗵的空響。
座上冷晉熙看不下去,終于吼了一聲。
汲瞳被吼得怔了怔,察覺自己被陰了,氣得跺了跺腳放聲大哭:“林二爺,這賤婢是個無賴!誰能有她這么蠢!不說我們姑娘與您的丫鬟素不相識,就是我們姑娘真有什么事找您的丫鬟,也不會不顧及人言,她又何必教旁人傳話?是不怕人知道?更遑論什么齟齬,和一個丫頭爭爭吵吵,豈不有失體面,是等不及要做給旁人看怎的?”
說罷又怒不可遏地道:“今兒不替姑娘打死你這個妄言污穢的,我就對不起我家姑娘!”
也不哭了,憋著氣瞪著哭腫的眼又撲了上去,只管扯頭發(fā),又抓臉又撓脖子,比先前更狠,嚇得宇娥護著臉尖叫起來,最后對著打,兩人旗鼓相當撕紅了眼,瞬間扭打成一團。
在場的幾個主子誰都不想汲瞳性子竟這等剛烈,冷晉熙呵斥不退,只得叫來小廝將她們拉開。
林憬還等消停了,這才又問汲瞳:“把你知道的,始末原由都說一遍。”
眸中帶著些許欣賞。
汲瞳帶赤的目光從宇娥臉上收回,低著頭想了想道:“當時,三位姑娘往湖邊去,丫鬟卻只剩我一人,不想冷四姑娘崴了腳,我們姑娘一片好意,就命奴婢扶冷四姑娘回屋。
“回房之后,瓶兒姐姐遲遲不回,我就一直在冷四姑娘身邊侍候,可心中也記掛著姑娘,只想著姑娘有冷三姑娘相伴,理應無礙的,哪曾想……”
說著,眼圈又紅了,眼淚骨碌碌地滾下來,落到臉上被撓破的地方,帶下血絲來,抬袖擦去。
“扶冷四姑娘回屋的,不是冷三姑娘與你兩個嗎?”
林憬還很快聽出差異來,方才宇娥聲稱湖邊只剩下梁姑娘一人,可眼下汲瞳卻說留在湖邊的還有冷蒙秀。
兩種說辭,顯然汲瞳的更符合常理。
果然,汲瞳立刻分辯道:“并非她說的那樣。只消問冷四姑娘自有分曉?!?p> 頓了頓又道:“若是冷四姑娘回房之后有冷三姑娘伴著,我豈有留姑娘獨自一人在湖邊的理?”
合情合理,無懈可擊!
如此又費人猜想了,林憬還與冷晉熙都若有所思地朝冷蒙秀看去,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冷蒙秀卻驀然站了起來,在眾人的注目下緘默地朝外走去,隨著她人影消失,厚厚的氈簾被風帶起一角。
屋子里更安靜了,只聽得外頭夜風卷著大雪,從樹枝間呼嘯而過的聲音。
冷晉熙緊緊地抿著嘴,目光轉(zhuǎn)到宇娥身上,漸漸堅決如鐵。
是時候了。
盈持咳嗽了下,手指著宇娥,用干啞到破音的嗓子道:“她推梁姑娘落水,又推我落水?!?p> 汲瞳聽見,果然眼睛登時又猩紅起來。
只是來不及興師問罪,小廝進來通報說大夫來了,汲瞳便先著急引大夫往梁姑娘房里去。
臨走時扭過頭來瞪著宇娥,咬牙切齒放下狠話:“你該死!”
說著,摔簾而去。
宇娥的下場,是被杖斃的,卻是在數(shù)日后燈火繁華的元夕之夜。
那晚,梁家人披麻帶孝、嚎啕大哭著打上冷府。
梁家的獨女正值豆蔻年華,只是跟著冷家兄妹往青梅苑去了一回,就因落水而昏迷,四處請醫(yī)問藥,在撐了幾天幾夜之后,梁姑娘香消玉殞。
噩耗傳到池府小書房的時候,盈持正臥在病榻上頭疼腦熱地喝藥湯。
“紅顏薄命,”她唏噓道,“那梁姑娘竟福薄若此,可憐。”
林憬還將手中書本往幾上一丟,在燈下?lián)嶂~,無奈嘆道:“真是心大?!?p> 看盈持茫然不解的樣子,林憬還走過去接下她手中的空藥碗,又順手敲了下她的腦殼:“聽聽,果然是空的?!?p> 惹來盈持的抗議。
林憬還便將藥碗擱下,彎下身子,雙臂撐在榻上,定定地問她:“若那一日我腳程不夠快,遲了一步,不曾撞見宇娥也在湖邊,你可想過會怎樣?”
死無對證。
那她更難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