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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與娉婷

第五十六章:堵心

天與娉婷 柔錦 3083 2019-11-15 18:00:57

  國子監(jiān)。

  散學(xué)后。

  無數(shù)穿著鑲玄襕衫的監(jiān)生們?nèi)宄尚械刈叱黾t門,作別之后分別上轎的上轎,乘馬車的登上馬車,騎馬的騎馬。

  林憬還才要與司徒蘭夜、嚴(yán)長定二人作別,牽著馬準(zhǔn)備回京畿道。

  不想有個長隨從旁邊馬車后頭轉(zhuǎn)出來,迎面就拜:“二爺!”

  林憬還認(rèn)得此人是林同原的心腹,只好跟了過去,才走過一條街,便看見夕照下,林同原一襲天水碧夾縐紗袍立在街口,背著手在老槐樹蔭下閑閑等著,身旁還有兩人,一個是林家的三爺林承還,另一人則是林承還在書塾里的同窗,想是邀請去家中做客的。

  “過年之后這都大半年了,你也想不著回去瞧瞧你母親,也不教人捎個音信回來?!绷滞攘帚竭€行過禮,這才悠悠道來,“你母親心中牽掛得很,不知你在外頭過得可好,總在我跟前念叨,你不在,你兩個兄弟也常說家中悶得無聊。”

  四周的監(jiān)生們亦是川流不息,林同原說話聲音不高,卻也不低,不時有素與林憬還相與慣了的學(xué)生經(jīng)過,紛紛過來請安,口中皆喚著“世伯”。

  林同原和藹可親地與他們寒暄了幾句,又問:“下月便是秋闈了,準(zhǔn)備得都怎么樣了?”

  都溫和地勉勵了他們兩句,又笑道:“憬還的母親也教我領(lǐng)他回去,她心思細(xì),說一來家中吃食周全,二來又有下人侍候著,憬還可多得些空溫習(xí)功課,將身子骨養(yǎng)結(jié)實(shí)些,待秋闈好發(fā)力?!?p>  林同原是進(jìn)士出身,遂與幾個學(xué)生邊走邊聊,偏其中一人還住在林家前面的巷子里,如此一來,林憬還便是不想回去都不行了。

  林憬還回到林宅,便先去上房向繼母方氏請安,誰知林同原又留了客人吃晚飯,不得已在上房淹留了許久,黃昏時分方回到自己東邊的小院子。

  只是才進(jìn)院門,便見常婆子躡手躡腳快步過來,壓低了聲音說話,眼睛還飛快地左右瞄來瞄去:“二爺,您可回來了!太太弄了只小妖精在您屋里,我方才從門縫里頭望進(jìn)去,正打了水在您屋里赤著身子沐湯呢!”

  常婆子還拿兩手比著,說著老臉在薄暮下臊得通紅。

  林憬還聞言倒也了然了,又忍不住不屑,想翻白眼。

  那方氏方才卻是什么也沒說,就連撥了個丫頭給他使這樣的招呼也不打一聲。

  若是他這會子撞了進(jìn)去,之后再發(fā)生點(diǎn)什么,這種上不得臺面,卻進(jìn)可攻退可守的暗招,他但凡有什么行差踏錯,到時全在方氏的拿捏之下。

  而方氏自己只消一句“忘記告訴你一聲了”就可以推得干干凈凈。

  “什么時候進(jìn)去的?”

  “才剛進(jìn)去?!?p>  林憬還心下嗤之以鼻,這時間似乎也太湊巧了。

  當(dāng)下從袖子里摸出一角銀子賞給常婆子:“別打擾人家?!闭f著就朝門外走去。

  他身形快如勁風(fēng),轉(zhuǎn)眼回到上房,方氏正與林同原坐著吃西瓜,正說笑呢,忽見林憬還踅回,目光不由得閃爍了下。

  林憬還上前一步微笑道:“老爺,我想起今日夫子講課有幾處不懂的地方,眼下時辰尚早,可否請老爺撥冗去我院子里,傳道授業(yè)解惑一番?”

  他素知林同原旁的不行,文字倒還在行。

  果然林同原得意一笑,放下手中西瓜,顯然就要答應(yīng),就聽方氏忽然插言笑道:“你可回過院子了?”

  林憬還見方氏緊緊盯著自己,眼睛一眨不眨,那張薄薄的瓜子臉在昏黃的燈火下陰暗不明,不由得從容笑道:“還不曾,不知母親有何吩咐?”

  “哦~”方氏見狀,頓時目光閃避了一下,尖細(xì)的下巴悄然撇開,有點(diǎn)心思落空的惆悵,只是她很快便換上一副溫柔的笑容:“也沒什么,忘了和你說,我給你院子里添了個丫鬟貼身服侍你,免得婆子粗手粗腳,你使不習(xí)慣。”

  說著,似有意無意地帶上一句:“畢竟誰也想不到,池家竟這樣落敗了,想必他家的丫鬟你已不能再使喚了。”

  林憬還也不推不拒,逆來順受般行禮謝過,復(fù)又看向林同原,林同原毫不知情地要起身,被方氏一雙柔荑軟軟地按?。骸按蜃??!?p>  “怎么?”林同原仍毫無知覺地笑問。

  方氏丟了個魂酥骨軟的眼神給林同原,咬牙笑嗔他道:“咱們二爺今年也有十四歲了。這夏夜短暫,紅袖添香更宜讀書,二爺管保早開靈竅,老爺您過去湊什么趣兒呢?”

  林同原這才“哦”了聲,恍然這下?lián)u頭笑贊方氏道:“還是你有法子!”

  說著,含笑抬抬手,讓林憬還自個兒回屋去了。

  林憬還這才不緊不慢地回到院子里,悄聲吩咐了常婆子幾句,便上前把房門一推。

  屋里“嘩啦”響起水聲,燈下,只見一名丫鬟就那樣嬌滴滴地從浴湯中站了起來,聲如鶯囀小意溫柔:“二爺讓奴好等。”

  妖嬈轉(zhuǎn)過身來,十六、七歲的樣子,倒是一張好臉蛋與一副窈窕身材,花朵一般,料還挺足。

  林憬還心下不由得冷笑,方氏還真下了血本了?

  那他也、沒什么好客氣的了!

  “嘩啦”

  果斷打橫抱起、扔上床……

  至半夜方歇,那丫鬟心下喜歡瘋了,一雙含情秀眼,如水般流連在林憬還淡若梨花的臉上,如同他臉上有蜜似地。

  不想林憬還悠然起身穿上衣裳,舉手投足之間,竟仍從容有余。

  “二爺哪里去?”那丫鬟看得心撲撲直跳,忙嬌音嫩語問道。

  “去去就來。”林憬還淡然地扔下一句話。

  沒多久便掩了房門回進(jìn)來,手中多了一個托盤,里頭擱著兩個碗。

  “來,喝了這個。”林憬還從托盤中端起其中一個碗,輕柔地笑著,低聲細(xì)語,令人直覺他手中端的定是養(yǎng)榮補(bǔ)氣的參湯。

  然而暗淡的燈火下,送到面前的碗中微漾著黑漆漆的藥汁,一股奇怪的腥味撲鼻而來。

  “這是什么?”那丫鬟掩著鼻子嬌嗔,一時有些摸不準(zhǔn)狀況。

  “是避子湯,”林憬還仍是淡淡地笑道,“你不會以為是送子湯吧?!?p>  只見那丫鬟臉上血色瞬間褪盡,手下意識地摸向小腹:“不……”

  果然~

  林憬還見狀,臉上的笑意便也慢慢退去,淡到再也沒有,口中似乎無可不無可地道:“好?!?p>  將那碗藥放了回去。

  那丫鬟才松了口氣,卻見林憬還的手端起了旁邊另一只碗,這一回卻是連招呼也不打,那丫鬟只覺下巴一緊,方才歡愛時還極溫柔有力的修長手指,竟轉(zhuǎn)眼如鐵似鋼,教人難以掙扎,她眼睜睜瞪著那碗東西被送入自己口中,一氣灌下,一滴不剩。

  連喘息的機(jī)會都不給她分毫!

  眨眼碗就見了底,那丫鬟不由得嚇哭了:“二爺給奴婢喝的什么?”

  “紅花?!?p>  他那完美如弓的薄唇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淡然得仿佛在說“睡吧”。

  那丫鬟茫然了半晌之后,登時面色如土,冷汗涔涔,渾身打起顫來,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氣的,被蜇痛地似地脫口而出哭道:“常言一日夫妻百日恩,二爺為何這樣心狠?!”

  夫妻?

  林憬還發(fā)笑。

  這是誰教的她如此天真不諳世事?

  他完事般松開手,走到木盆邊盥洗,口中毫無溫度地道:“這世上,破壞規(guī)矩的人通常有兩種下場?!?p>  “什么?”那丫鬟心頭一緊,似乎有點(diǎn)明白了,然而這讓她更有種墜入深淵的恐懼感。

  “第一種修改規(guī)矩,那是有本事的人!”林憬還幽幽地說著,拿起手巾擦干水跡,“另一種,接受懲罰,那是沒本事的人?!?p>  侍妾、通房,不過都是爺們的玩意兒,在主母尚未受孕之前,不得誕下任何子嗣。

  這是本朝律法有明文規(guī)定的。

  可這丫鬟顯然被什么烏煙瘴氣沖昏了頭腦。

  “不,太太分明不是這樣說的!”那丫鬟嗚咽地哭起來,將來的爭榮夸耀之心已然全灰。

  林憬還在心下冷笑,子必肖父嗎?

  ……

  看著跪倒在地,哭得像灘泥一樣的繡桂,方氏氣得打突,像只青蛙一鼓一鼓地。

  這分明在打她的臉!且豁出了血來,只是肉眼瞧不見罷了!

  同樣,也是痛打了林同原的臉!

  可她居然抓不到那死崽子一點(diǎn)把柄!

  “你是豬腦子嗎?連個屁大的爺們都降不?。 狈绞蠚獾猛鲁雠K話來,“枉我費(fèi)了那么大力栽培你!”

  一種蝕本的感覺,甚至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屈辱感久久不散。

  她方圣娘,曾以一己之力,把勛貴出身的嬌小姐、林同原明媒正娶的正妻即墨半音硬生生熬死了,又將那賤人的女兒下嫁給一個油膩的商戶,把那賤人的兒子逼得離家出走,且背負(fù)上任性不孝的罵名。

  而她也得以華麗轉(zhuǎn)身,一路從通房、到妾室、最終抬成繼妻。

  她的兒女由庶子庶女也都最終得以翻身,成為尊貴的嫡子嫡女,在子女的數(shù)量上她也壓倒了死去的即墨半音,她年輕貌美,她兒女聰慧可愛,深得林同原的寵愛,她簡直大獲全勝。

  可眼下,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這個漂泊在外七、八年,默默無聞如同棄子的野小子突然利劍出鞘,猝不及防地削了她一記!

  自從即墨半音那賤人死后,這么些年來,她的心就再也沒有這樣堵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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