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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與娉婷

第六十四章:三年

天與娉婷 柔錦 2188 2019-11-26 13:28:24

  炎山。

  分野坳以西二十里,骷髏潭。

  月光模糊,到處暗森森地,若不是有人上山時帶動一根嫩樹枝顫了兩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有一排木屋隱藏在濃密的松林深處。

  “二爺,人都到齊了?!标汤吐暤馈?p>  林憬還背手站在壁立的山巒之巔。

  他的腳下,莽莽炎山籠罩在萬年不散的薄霧之中,悲涼的狼嚎從遠(yuǎn)處的山谷中傳來,悠長的三兩聲,附近響起尖銳的幾道呼應(yīng),那是夜梟在發(fā)聲。

  萬丈懸崖下,骷髏潭水泛著黝黑的亮光,潭邊草木繁盛,悉悉索索蛇蟲遍地。

  此處窮地極路,險峻異常。

  “點起火把?!绷帚竭€吩咐道。

  晏利回身打出一個手勢。

  簇簇火石碰擊的聲音響起,身后驟然起了光亮,數(shù)百支火把如林般,照見二、三十丈見方的崖面。

  那里出現(xiàn)一支五百多人的玄衣侍衛(wèi)隊,正靜靜地等待著未知的命令。

  “三年了,骷髏潭水冷不冷?”林憬還淡淡地問道。

  “冷!”“冷!”“冷”……

  “深不深?”

  “深!”異口同聲。

  “覺得這里可怕么?”林憬還的聲音似帶著淡淡的疑惑。

  “不可怕!”“早習(xí)慣了!”“咱剝了皮渾身是膽!”……

  “那你們想不想繼續(xù)留下?”

  晏利與侍衛(wèi)隊的所有人忽然有種錯覺,好像骷髏潭中有只魔鬼的眼眨了一下。

  此時,山中的薄霧與陰冷的風(fēng)都不再移動,凝滯了般:“不想!”

  “可是你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兇險比之此地,更甚十倍。”林憬還深杳的目光越過天際層層起伏的山巒,想象著萬里之遙那驚濤駭浪的海面。

  四周薄霧隨風(fēng)流動著,牽動衣帶蹁躚,同時催發(fā)身畔的松濤陣陣。

  林憬還沒有回頭:“還是留下的好!”

  不等眾人反駁,他又道:“可惜晚啦!”

  眾侍衛(wèi):……

  主子,咱可什么都沒說啊~

  留與不留,請問真有得選么?

  “你們這一去,會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然而離家千萬里,三年五載,歸期未定。要知道即墨家族沒有貪生怕死之輩,握緊你們手中的火器,穿好甲胄,把勝利給我?guī)Щ貋?!?p>  林憬還聽到身后有燧發(fā)槍的動靜,那是晏利手中的槍,緊跟著便是齊嶄嶄整束燧發(fā)槍的聲音,鏗鏘如林,繼而便是一片肅穆的沉默。

  霧始終未散,月卻似乎比來時明朗,大有沖破這沉沉霧靄的勢頭。

  “出山!”林憬還朗聲下令。

  天隆三十五年五月初三,晏利率領(lǐng)五百侍衛(wèi),分成十個小隊,在夜色掩護下,走出上京遠(yuǎn)郊的炎山,朝東南方,向著遠(yuǎn)在萬里之外的福建趕去。

  這一年,盈持十三歲。

  案上搖曳的風(fēng)燈照見屋中三個人影,也照著案頭展開的一張輿圖,輿圖上靜靜地擱著一把黑洞洞的大鳥銃,旁邊一本厚厚的小冊子,藍(lán)草染就的封皮,上面用館閣體寫著幾個清秀的字:甜蜜島志。

  盈持坐在圈椅之中,將小冊子往前一推:“成敗功過,在此一舉?!?p>  這是她耗時三年,憑著前世的記憶,又查閱了浩瀚的卷帙,一字一字親筆書寫下來的。

  “怕不怕?”盈持嘴角噙著一縷淺淺的笑意,深深地凝視著眼前兩個得力的手下:二十八歲的謝文紹、十七歲的蔣矛。

  墻上光影一動,蔣矛從最初的震驚之下回過神來,上前一步伸手取過小冊子:“小的遵命?!?p>  聽見蔣矛一如既往化驚奇為淡定的內(nèi)家功夫,深知這種盲目遵從的弦外之音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一種不祥的感覺令謝文紹一陣暈眩。

  定了定神,當(dāng)盈持冷冽的目光從蔣矛身上移過來時,謝文紹呵呵訕笑了兩下,腿腳動了動肩膀正了正,然后肅然地躬身行禮:“姑娘既然下令,哪怕前頭是刀山火海,小的們也要闖過去!”

  一切都來得這樣突然。

  若不是蔣矛也要與他一道去,謝文紹差點以為盈持將他調(diào)往東南沿海,是要削他大掌柜的抬頭!

  僅僅三年,他從京畿道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幫閑,搖身一變閃閃發(fā)光,成為整個江南道數(shù)得上名號的大掌柜。

  此時此刻他敢斗膽拍著胸脯放出豪言,倘若再給他兩年時間,這江南道第一大掌柜的名頭,他謝文紹當(dāng)仁不讓!

  那該是怎樣的風(fēng)光!

  可惜啊,眼看功成名就唾手可得,然而他這位主子、眼前這個還沒長成的小不點兒毛丫頭,居然不按常理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異想天開要他們?nèi)|南搶灘奪島!

  謝文紹心虛地摸了摸了鼻子,不是他沒膽量,這TND實在是太可怕了!

  “只是小的不明白,咱們是生意人,要那座荒島做什么?”

  “天地遼闊,那就該是我的地方!朝廷不管,那就由我來管!最多四年時間,只有四年,”盈持指了指手邊輿圖上那微小得幾乎看不見的點,臉上仍微微地笑著,燈影下沉沉的眸子如黑色的寶石,閃著堅定而幽冷的光芒,怎么看都帶著點殺氣,“謝大掌柜、蔣二掌柜,你們這么快就能在江南道能立穩(wěn)腳跟,東南沿海,我相信也難不倒二位?!?p>  李河奉圣諭巡撫江南道諸府,謝蔣二人在其庇護之下,將店鋪開遍了應(yīng)天府、揚州府、蘇州府等繁華都會,共計有八十九家,入桑田數(shù)萬余畝,紡織作坊增至三十座,織機三千多張。

  這是何等驕人的業(yè)績!

  三年后的今日,盈持一封書信將謝文紹與蔣矛秘密召回上京,滿意地聽過匯報之后,卻給出了新的任務(wù),將二人遣往福建,留下晏貞與謝華紹仍在江南道經(jīng)營照管。

  “好啦,回去準(zhǔn)備一下,二位明兒一早就出發(fā)吧,”盈持的眼微不可見地眨了眨,“好好保重,無論如何,你們都要平安歸來,你們兩個對我都很重要,缺一不可!”

  謝文紹與蔣矛聽了,忙深深地躬身行禮:“赴湯蹈火,定不負(fù)姑娘重托?!?p>  盈持起身,上前兩步伸手虛扶起二人,喚來秋宴斟酒,端起其中一盞,仰起臉兒道:“山高水長,此行不可謂不兇險,只我唯有二位可以放心托付與倚仗,無論前路有多難,記得你們的身后有我竭盡所有的支持?!?p>  “叮”地一聲,三盞酒盅,一高二低碰在一起。

  須臾之后,都見了底。

  謝文紹放下杯盞,拎起桌上長長的大鳥銃,與蔣矛告退離去。

  望著簾子一動,二人的身影便消失了,盈持這才低垂著臉咳出聲來,袖下的手指不堪負(fù)載地顫抖了幾下。

  但愿骷髏潭的那些侍衛(wèi)們同樣不負(fù)她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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