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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甘水河

青青甘水河

城糖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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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09-06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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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載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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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青甘水河 城糖 1602 2019-09-05 12:39:17

  甘水河原來叫千束河,祁連山上的冰雪潺潺自山上流下,沿著礫石縫聚成一束小溪,又一束小溪,千千萬萬條小溪,水流量雖不大,但匯集起來便形成了千束河,滋養(yǎng)了整個青原縣。

  后來時間和洪水嚯嚯地修整了這條河流,也修整了流經(jīng)的青原縣。

  這里是楊英山的故鄉(xiāng)。她已經(jīng)很久沒回來過了,但是這片土地總是有這么神奇的吸引力,讓她魂牽夢繞,像是喝酒沒喝夠,就差那一口。所以她回來了。

  又是一個三月初春,楊英山才下了大巴,踏上鄉(xiāng)間小路,就遇見了幾個小朋友,似乎是放學(xué),他們背著書包,折下路邊剛冒芽的柳枝互相抽打著玩。楊英山不自覺的看向他們的手指,還好,他們的手指上,都沒有凍瘡。

  那是1998年,楊英山曾經(jīng)認為全天下的小朋友手上都有凍瘡。

  92年的她,1998年正是上小學(xué)的時候,他們班一大半的孩子都有凍瘡,有的是凍了耳朵,大部分是手指,還有的是腳趾。學(xué)校新來的支教老師叫吳文娟,曾抓著她的手問,怎么滿手都是紅色創(chuàng)口,有的地方甚至發(fā)膿。是太調(diào)皮了才這樣嗎,那自然也是,誰讓她出去玩,總是忘記戴手套,一玩就是幾個小時不回家呢。

  拿了一只橘子跑出去,橘子皮可以給雪人做帽子,橘子籽可以做眼睛,橘子瓣兒還能做做彎彎的雪人眼睛,玩完了,還能和其他小孩一起吃凍的硬邦邦的橘子冰沙。

  多好玩,還可以無人問津的野地去踩雪,可以去蹬一腳松樹,柳樹,讓樹梢上的雪再下一次,澆個滿頭白。當然,如果你跑的快的話,蹬完就跑,那就只用雪澆其他人的頭了。

  去舔冰,舔鐵欄桿,舌頭被黏住了,要么自己忍痛一點點扯開,要么只能央告其他小朋友叫下家長,去拿熱水來化開。

  可是,很大的原因也是條件太艱苦了。楊英山最難忘的是學(xué)校的早讀,當時教室里的取暖設(shè)備只有一個架著煙囪的煤爐,從她記憶里就是這樣。每天早上低年級的同學(xué)還要請家長來幫忙生火,每個家長一天輪值。她的其他同學(xué)也是這樣的配置,紅腫的手指或者耳朵,天熱的時候,癢的撓心撓肺,這里抓抓,那里撓撓,無法緩解。

  想想真是感慨良多,從2005年開始,這種情況好轉(zhuǎn)多了,學(xué)校有了暖氣,由統(tǒng)一的鍋爐房供暖。

  思緒飄向很遠,楊英山不坐車,用腳仔仔細細丈量這片土地。

  恰是清明前幾天,還不到農(nóng)耕時節(jié),一路上路過的農(nóng)田,像是被廢棄一樣,黃土地,茫茫一片。楊英山又走了一會兒,就來到了一片草灘子,已經(jīng)露出淡淡的青黃色,遠處不知道是誰家的羊,有幾十只,正在啃食幾叢干枯的芨芨草。不遠處還有位騎馬的人,楊英山想喊上一嗓子,招呼一聲放羊的人,但是想了想咽下去這種沖動,太唐突了。

  可巧的是,那匹騎著馬的人,瀟瀟灑灑,不疾不徐騎馬過來了。楊英山便停下腳步等著,哎,這不是她大爸家的君君嗎!君君表哥!君君曬得黑紅的臉,也喜氣洋洋的跳下馬來,親昵地拍拍楊英山的后背,可是你!我就說,誰呀,在這里張望來,張望去,又不過來,又不出聲,我就想著來看看咋回事呢,可巧了,是你。

  君君表哥的話不曾這樣多,楊英山想,臉上依舊掛著笑。

  就是說呀,可是巧了,君君表哥,大爸呢,大媽呢,還好著吧。

  都好,都好,就是你大媽最近風(fēng)濕的老毛病又犯了,住院去了,你嫂子伺候著呢。

  楊英山倒不記得什么風(fēng)濕,她似乎很久都沒關(guān)注過故鄉(xiāng)的人了,幾次來都是匆匆忙忙,或許君君表哥早就說過大媽的病,可她是一丁點不記得。君君表哥的爺爺和英山的爺爺是兄弟,到了英山這一輩,便疏遠些,只是君君家離英山家很近,又帶了層鄰里關(guān)系,才比其他親戚們都親近些,從小就熟悉些。

  為了不讓自己尷尬,也不讓君君表哥寒心,楊英山趕緊關(guān)切起來病情。她開始有些自責(zé)自己的冷漠了,畢竟大媽對她確實不錯的。

  君君表哥讓她坐上馬,送她回老宅子去,可是羊還在那呢,于是左右推脫,君君表哥說羊吃的也差不多了,無論如何都要送,便依了他,兩人騎著馬,趕著羊回家去了。

  遠處有條河,銀色的河水,流經(jīng)了一整片草灘子,那就是甘水河。

  這片土地自古就平坦遼闊,豐盛的水源使得這里牧草繁盛,是西北最大的草場,史書上記載從漢朝開始這里就是專給駐守在這邊的將士養(yǎng)軍馬的地方,新中國成立前這里被游牧民族的部落頭目占領(lǐng),在頭目的統(tǒng)治下,牧民生活非常艱苦。新中國成立后,河?xùn)|地區(qū)解放,又經(jīng)歷了“土改”、“一大二公”、最后順利推行了“雙包”,總體以牧業(yè)為主,再輔以農(nóng)業(yè),很快青原縣就變成了整個河?xùn)|地區(qū)相對富裕的地方。

  甘水河畔從5月開始,一直到7月,眼看著草場從嫩綠轉(zhuǎn)成淺綠、到深綠、墨綠,點綴其間的多是馬蘭、山丹、藜蘆之類的野花。然后從8月到10月底,你所見的都是各種黃的基調(diào),那黃色是牧草,是山坡,是草場邊緣的黃土高原和戈壁。那成片的白色、棕色和點綴的少量的黑色是一群群的羊、馬以及其他牲畜。

  這里的青青原野,花草,流水,群山,云彩彷佛天生就該在這里,換個地方則是絕對不行的,這樣的云彩和花草也是講究品種的,如若不然,哪里產(chǎn)得出這樣的風(fēng)景。

  可這一切,也不是自古就這樣的。曾經(jīng)的草灘子也曾被過度放牧毀壞過。

  想到這里,楊英山忍不住問表哥,草還沒長起來,怎么就放羊了呢。

  君君表哥聽出了話里的擔(dān)心,只是說吃的是頂上枯黃的那些,還有芨芨草,舊的吃完了,新的好冒芽。

  楊英山便不再說話,君君表哥如今一家?guī)卓诙伎窟@些羊呢,這些都是全家的指望,如今地方上管得那么嚴,如若不是經(jīng)過允許,君君表哥也不敢來放牧的。

  只是楊英山突然對自己有一些失望,她每次能關(guān)注到許許多多的事,卻總是對這些親人有一絲隔膜,對他們的事總是淡漠。難怪,他們對她也不如其他表姐表妹們熟稔,這是她性格的問題,當然還有家庭的原因。他們打小都知道她的性子,也知道她心里有傷疤,寬容度就格外的高,況且她是整個楊家讀書最厲害的孩子,只當是讀書人特有的一點漠然。

  快到村里了,都說情深近怯,一點也不假,楊英山開始激動起來,也害怕起來,反而更沒什么話可說了。

  這片草灘子邊緣緊挨著農(nóng)村耕地,那里原本是改道的廢棄河壩,慢慢成了只長蓬草和沙蔥的戈壁,逐漸搬來零星的幾戶人家,修了路通了車,人漸漸都往有生機的地方搬過,于是一個村很快發(fā)展起來了。那時候正是楊英山出生。

  后來,等楊英山上了小學(xué),平整的小路持續(xù)拓寬成大馬路,又新修了街道,兩邊不知不覺就長出了商店、賣小吃的、理發(fā)店,像雨后的蘑菇靜悄悄地聳了出來,最后成了個集市,漸漸地派出所、郵局、小學(xué)和衛(wèi)生站也都重新修整過,泥土胚子和草房不見了,磚瓦房林立,村發(fā)展成了鎮(zhèn)。

  再后來,等楊英山上了初中,這些開商店的村民多半因為賺了錢,子女長大后也搬到城里去了,漸漸地就丟棄了土地。也有些去外面打工的人,出去了一旦立住腳跟便不回來了,等家里老人一過世,舉家搬遷,走的走,賣的賣,村里,鎮(zhèn)子里又慢慢空空落落下來。

  更有甚者,一些房子院落被空置太久,荒草將家門口團團埋住,樹根將土胚房,磚瓦房的地基頂出豁口,墻壁裂開也沒人在意了,里面野狗野貓隨意出沒,荒涼至極。

  楊英山老家旁邊幾戶人家的地就是這樣被荒廢了。

  楊英山的爺爺,楊新民,每每在地間勞作,望著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心里非常憐惜,總有些替這些地打抱不平的意思。

  曾經(jīng)爺爺常常給英山念叨,原來的草灘子上的一切,包括人,都是植物,生在哪里就死在哪里??墒悄?,后來草灘子上的一切卻變成了動物,漸漸地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章法,一切都活動開了。

  他總也忍不住要說兩句。

  自己土旮旯刨不出糧食了嗎,好好的地荒著,到城里撿吃撿喝,還不都是麻雀子。

  每次楊英山的奶奶聽到這些話就不耐煩的罵道:你管人家是雀雀子還是螞蚱子,干你的話夾緊你的嘴。去,難道以后你叫曉麟回來種地?拐梆子!

  拐梆子是指思想不開竅的人,別扭的人,楊新民自然常常被人歸為這一類。

  楊新民挨了自己婆姨的熟絡(luò)也不氣惱,臉上雖還有些忿忿,但還是走開干他的活去了。

  確實,他自己的兒子正在城里上學(xué),三個閨女,只有一個還是農(nóng)民,其余兩個都變成城里人了,可他也不想叫子女回來種地,他就是有些不忍心看著草灘子一天天像個老人這樣衰落下去,一個不忍心,就難免說些傻話。

  楊新民那時候心里嘆息著,各有各的命,我啊,就一直守著這片草灘子過活吧。話里話外還是得意的。他年輕的時候不也總想往外跑,不過是沒出得去,見了出得去的小兄弟不也心生羨慕,高看一眼么。

  但他兒子是兒子,他是他,兒子種地不行,但他在這片土地上放過牧,種過地,養(yǎng)過羊,他想一直這樣好好守下去,管它世事變幻,滄海桑田,守下去,人最終會坍塌的,但歲月和祁連山下的這片土地卻永遠不會。

  唉……有的人真難啊,到死了也要操心,沒得就發(fā)愁,為自己為后輩,為這山,為這水,樣樣不放心。

  后來楊英山的爸爸,哎,他死了……楊英山便是那時候跟著媽媽改嫁到了縣里,再后來……楊英山想到這便泄了氣,心里的大洞一開一合,西北的風(fēng),毫無顧忌的穿堂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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