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鮮衣怒馬(3)
方綬衣主仆催動坐騎,頃刻之間便將沈冰雪拋得無影無蹤。瓜兒嘻嘻一笑,道:“小姐……”
一言出口,方綬衣一張雪白臉蛋頓時沉了下來,道:“你叫誰小姐?”
瓜兒恍然省悟,啪的輕打了自己一記耳光,道:“是,是,瓜兒叫錯了。公子,你的辦法真妙,隨便一騙就把那幾個呆秀才騙住了。”
方綬衣道:“什么騙住了?”
瓜兒道:“就是救沈姐姐的時候啊,你騙那幾個傻瓜說明天在秋林鎮(zhèn)與他們相見,哈哈,到時我們早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啦。沈姐姐還想跟著我們,她一來,可不全戳穿了西洋鏡?!?p> 方綬衣道:“誰說我是騙他們的?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豈可食言背信?”
瓜兒吃了一驚,道:“小姐……哎喲,我這嘴巴叫慣了,改不過口來,該打。公子,你真要去赴那約會?”
方綬衣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當(dāng)然要去?!?p> 瓜兒道:“你打得過他們嗎?”
方綬衣道:“我堂堂方少爺,會不是他們對手?何況沙場血戰(zhàn),死也死得光榮?!?p> 瓜兒苦著臉道:“你一死,我可就糟了,老爺非砍了我的頭不可?!?p> 方綬衣道:“哼,你跟著我也有幾個月了,怎么一點出息都沒有?砍頭就砍頭,頂多不多碗大個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瓜兒道:“公子,你是鮮衣怒馬的大英雄,我只是個跟班的呀?!?p> 方綬衣道:“你這樣膽小沒骨氣,連當(dāng)我的跟班也不配?!?p> 瓜兒嘴一嘟,不說話了。
方綬衣道:“還有,不管人前人后,你都得叫我公子,以后再叫錯了,看我不撕爛你這鬼丫頭的嘴巴?!?p> 瓜兒道:“是是,公子這么兇,瓜兒哪敢哪?!?p> 忽然蹄聲急驟,塵土飛揚,一騎迎面沖來,快如裹風(fēng)挾雷般,眨眼之間已來到二人身前。來馬奔速極快,有如脫韁野馬一般,再加道路狹仄,竟不及收韁,直挺挺地撞了過來。瓜兒正當(dāng)路中,眼見二馬相撞似不可免,哎呀尖叫一聲,閉緊了眼。便在此時,瓜兒胯下的那匹小怒馬顯現(xiàn)了非凡的救主本領(lǐng),突然瞪目搖轡,人立而起,向著來馬長嘶一聲。那匹馬大驚,向側(cè)急跳,馬失前蹄,悲鳴一聲,跪了下來。馬上乘客是一名白衣女子,順勢滾了下來,身一沾塵,立即挺身站起,但隨即痛呻一聲,身子搖晃,差點跌倒。便在此時,撲通一聲,瓜兒也跌落塵埃。
方綬衣因是倒騎毛驢,急變陡生,吃了一驚,忙翻身而下,去扶那女子。只見那女子眼珠微碧,肌膚異常之白,端的如羊脂玉一般,乃是一異族女子。瞧年齡頂多不會超過二十歲,長發(fā)垂腰,容貌清艷,美麗非常,胸口衣襟上卻是鮮血淋漓,似乎受了重傷。方綬衣啊的一聲,道:“你受了傷?”
那異族女子不待方綬衣手臂伸至,已退出一步,向方綬衣與瓜兒怒目而視,飄身上馬,身手輕盈靈巧,美妙無倫,端坐馬上,襯著白衫飄飄,更是有若神人。
方綬衣道:“姑娘,你受了傷,還是快敷上創(chuàng)傷藥吧?!?p> 那異族女子神色冷漠,低聲道:“閃開!”催馬而奔。但那馬前蹄受了傷,奔行已遠不如先前之速。
方綬衣叫道:“喂,喂!”但那異族少女充耳不聞,從后瞧去,全身皆白,有如披雪,長發(fā)飄委,直如黑瀑布也似的,從馬匹兩側(cè)披散下來,隨風(fēng)波飛浪舞,美麗之極。那少女似乎受傷頗重,全身俱伏在馬上。蹄聲急促,轉(zhuǎn)瞬去得遠了。這時瓜兒才哎喲連聲的從地上爬起,揉腰捶背,道:“這個冒失鬼,害得老子跌了一跤。”
驀地里蹄聲又起,數(shù)十騎疾風(fēng)掣電一般卷來。馬上乘客中有僧有道,有男有女,有的手中還拿著明晃晃亮锃锃的刀劍,人人滿臉嚴肅。當(dāng)先一青衫人,頦下長須,面目嚴正,四十余歲,似為眾人首領(lǐng)。青衫人身后一僧一嫗,那僧人干枯瘦小,身披血紅袈裟,雙頰陷,目光血紅,如欲噴出火來。那老嫗肥胖之至,臉上滿是肥肉,擠得眼睛只有一線,脖子消失了,全被層折疊皺的肥肉所填;腰粗得嚇人,只怕比水缸細不了多少,手臂粗得如樹干一般。她身下的那匹馬累得呼呼直喘氣。那肥婆突然躍身而起,身手靈捷之至,轉(zhuǎn)身之際,已落身在身側(cè)一匹空馬上。原來那匹馬頓時渾身一松,歡聲長嘶,而那匹空馬頓時吃緊,蹄聲過去,地下留下了一個個清晰的圓形蹄痕。
方瓜主仆見來人勢疾,忙閃在道旁。那青衫人遙見到那異族少女背影,突然縱身而起,落在道旁一株松樹上,樹枝微微一沉,那青衫人已彈身而起,一掠三丈,飄飄如一只大鳶般,再一點身,又是三丈,其速如矢,眨眼間已將眾人拋開了三丈。眾人齊聲喝彩。
瓜兒瞧得吐出了舌頭,縮不回去,悄聲道:“公子,這是什么功夫?”
方綬衣一驚,回過神來,道:“咳咳,這是普通的燕子三抄水,沒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見得多了?!?p> 瓜兒道:“是么?”目光早移向了那青衫人。只見那人身如飛鴻,捷似猿猴,在樹梢上飄行如飛,頃刻已只見一團模糊的背影了。瓜兒不禁又吐了吐舌頭,道:“公子,你看周大叔的功夫也有這么好么?”
方綬衣眼睛一瞪,正待說話,只聽遠方遙遙傳來一聲馬嘶。那瘦僧、肥婆等人早已蜂涌自方綬衣身前而過,齊聲歡叫:“追到了,追到了,我們快去!”個個歡欣鼓舞,喜形于色。
方綬衣突地打了個激靈,道:“他們在追什么?”
瓜兒驚道:“難道……難道是……”
方綬衣道:“不錯,一定是追那位白衣姑娘。瓜兒,咱們跟上去瞧瞧?!?p> 瓜兒忙道:“公子,你又要管閑事啦?我不去。”
方綬衣道:“不去也得去。我們是干什么來的?不管閑事,又怎么能行俠仗義、鋤強扶弱、造福江湖呢?走!”不由分說,縱驢向回頭路馳去。瓜兒無奈,只得緊跟在后。
行不數(shù)丈,只聽嗤的一聲,響箭鳴空,遠遠傳來,接著傳來吆喝打斗之聲。方綬衣道:“打起來了,快!”兩人揮鞭催騎,一陣風(fēng)般向前急奔。剛剛奔出里余,打斗聲驀地止息,兩人心頭一跳,果然過不片刻,只見數(shù)十騎簇擁著那白衣少女得得而來。方綬衣縱目向那少女望去,只見她端坐馬上,雙臂垂于身側(cè),紋絲不動,一見便知是被點了要穴;胸前衣襟上的斑斑血跡又增加了不少,臉色一片蒼白,不見血色。但面色平靜,雙眸遙注天際,似對萬事漠不關(guān)心,雖置身于極危之境,卻依然是若無其事。再瞧那數(shù)十人,人人衣衫破碎,臉露驚懼,身上血跡點點,均已受傷,狼狽不堪,便連那青衫人左肩也被刺傷,鮮血染紅了青袍。顯然雖擒住了那異族少女,卻經(jīng)過了一場險惡無比的激戰(zhàn),人人如從鬼門關(guān)游了一圈回來,因此驚駭之心至今還不能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