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落葉紛飛。
此時的關東，冬天來的特別早，一般到十月中旬左右雪季就到了，雪季一到，天地蒼茫一片，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李洪當初與王老虎完成交易后就離開了吉林城，他在吉林城外的劉家莊租了一個四合院暫時安定下來。
四合院很大，李洪與牛家兄弟各自住一間，還有一間給九具鐵甲尸當做停尸房，最后一間正好當成海洛因的作坊。
東北的四合院大多數(shù)是滿族人按照北京四合院的結(jié)構(gòu)建造的，所以與北京四合院的結(jié)構(gòu)相差并不大，也是由正房、東西廂房和倒座房組成，中間圍著一個庭院。
劉家莊的東頭有個關帝廟，每到雙日都有周圍村子過來趕集，長此以往，此地便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廟會。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中年男人格外引人注目，此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周圍過路之人無不側(cè)目。
仔細看去，這人竟然還是個熟人，正是那日路過紅塵客棧的官兵首領，此時的他早已沒有了當日的模樣，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本來威風凜凜的戰(zhàn)袍竟然變成了一件黑色的粗麻長衫，而且粗麻長衫上滿是污漬，內(nèi)里穿著一件露著棉絮的黑色棉襖，在他胸口處，還有一道長長的血痕。
他拖著蹣跚的腳步漫無目地的在人群中挪蹭著，木訥的眼神中透露著些許迷茫。
前邊不遠，一家包子鋪剛蒸好了包子，伙計拿著一塊抹布墊著手，小心翼翼的揭開蓋子，屜子拿下來后香氣四溢，周圍路人紛紛瞧來。
他正巧路過，聞到香味立刻就挪不動腳步了。
“客官，來一屜包子吧？”
伙計雖然見他穿著破舊，卻沒有不搭理他，依然招攬著生意。
然而他全身上下根本就沒有錢了，哪怕一文錢都沒有。
“能不能...給我一個包子？”
他的聲音略有一點沙啞，好似有東西堵住了一樣，讓人聽不太清楚。
伙計肯定不知道，這一刻，他面前這個人的內(nèi)心已然破碎，那脆弱的自尊心怎能敵過饑餓呢。
所以伙計很驚愕，他好久沒遇見有人要飯了。
東北有句老話，叫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
意思不言而喻，富饒的東北很少有餓死人的情況，只要勤快點，無論你是種地，打獵，打魚或者是采藥砍柴都能活下來。
如果說一百年前，那時候關里來闖關東的人或許會餓死。
然而面前這人卻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的關口早已經(jīng)不讓難民過境了，目前生活在關東的人大多數(shù)是早些年闖關東的漢人以及生女真，這些人都有各自的營生，以東北的富饒哪有人會要飯。
伙計不敢做主，回身叫過來老板。
包子鋪的老板是個山東人，小時候曾跟隨父親闖關東，深知人遇難時的絕望，所以看見有人要飯卻沒有厭惡，反而是熱情的招呼道：
“老鄉(xiāng)進來吃吧，二根，你給老鄉(xiāng)拿一屜肉包子。”
老板說完之后，見面前這人站著不動，心知其不好意思進來，又說道：
“誰都有遇到困難的時候，老鄉(xiāng)不要不好意思，這初九寒天的進來喝碗粥熱乎熱乎?！?p> 都說東北人熱心腸，其實更多是自己經(jīng)歷過苦難，更懂得窮苦人的不易，從而心生憐憫。
老板轉(zhuǎn)身回去了，那個叫二根的伙計遵從老板的吩咐，拿了一屜包子給他。
“進去吧，我再給你盛碗粥喝?！?p> 他拿著屜子，表情幾經(jīng)變幻，眼周卻早已經(jīng)濕潤。
想他堂堂一個大清小旗官，何時落得如此境地。
...
老板忙活了一會兒，走過來坐在他身邊，問道：“老鄉(xiāng)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
他聽見問話后，放下來手中的包子回答道：“畢沖，奉天遼陽人?！?p> “哦，在這邊有親戚？”
“沒有親戚，過來辦事?！?p> “沒有親戚可不好往回走啊，你應該是遇見胡子了吧？”
他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老板又跟他聊了兩句就起身離開了，臨走前說：晚上要是沒地方吃飯，可以過來。
...
畢沖答應了一聲，隨后將剩下的粥一口全喝了干凈，這一碗粥下肚，身上也終于暖和了。
畢沖站起身來剛想跟老板道個謝，卻見老板正忙著招呼客人，想了想，他沒再等老板忙完過來，左右不過是一碗粥，一籠包子而已，等以后發(fā)達了，回來多給些銀子就是，想罷，他抬起腿就走出了包子鋪。
夕陽的余暉照在畢沖身上，映出了一道長長的身影。
屋外面正在蒸包子的伙計見畢沖離開，連忙進屋將碗筷收起來，一邊收拾還一邊埋怨道：
“這人走了也不吱一聲，真是不知感恩?！?p> 老板此時招呼完客人，正在一旁擺弄著算盤，聽見伙計的話他連頭都沒抬，呵斥道：
“包子好了，趕緊去起屜，別在這亂嚼舌！”
“唉，知道了?！?p> 等伙計出去，屋里安靜下來，只剩下食客們喝粥的聲音。
老衲不信主
夜晚是九月末的夜晚，清風是十月初的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