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卿回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
店里也會經(jīng)營快餐,她作業(yè)都沒來得及寫,就換上工作服充當(dāng)上菜的服務(wù)員角色,忙碌上幾個小時。
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只是這樣倒也還好。
可偏偏梁濤帶著一眾小弟屈尊降貴到了這個小館子,幾個男生奇裝異服,大大咧咧往那一坐,看見郁卿也沒客氣:“誒,許幼,過來點菜啊?!?p> 許幼的媽媽苗香頓時蹙起眉來,只拉過郁卿道:“那些二流子是什么人,怎么都認(rèn)識你啊?”
郁卿咬著嘴唇,心知那些人特意摸了這里就是特意找茬的,不過還是安撫苗香道:“是班上同學(xué),爸媽你們招呼吧,我去庫房拿飲料。”
她有意回避,可是這終究不是長遠之計。
果不其然,沒吃一會兒梁濤就在前面開始鬧事,偏說菜里有只死蒼蠅,還把其他食客也紛紛惡心走了。
這種惡霸一般的人,也不知道女兒是怎么惹上了。苗香狠狠瞪了郁卿一眼,轉(zhuǎn)而又跟那幾位陪著笑臉:“哪有死蒼蠅呢?幾個小哥弄錯了吧?”
明明拿不出證據(jù)來,可是又囂張得很,許家被糾纏久了,再好的脾氣也扛不住,許家明甚至已經(jīng)拿出了平日用的搟面杖,與那幾個渾小子開始對峙起來。
許家父母都是淳樸老實的鄉(xiāng)下人,爭氣斗狠哪能比得上這些無法無天的二世祖。
梁濤一把踹了自己的凳子,直接放了狠話:“這事你得讓你們親自給我道個歉,小爺我今天人手帶得足,惹毛了我立刻砸了你這破店!”
幾個少年長得高大兇蠻,都?xì)鈩輿皼暗卣酒鹕韥恚幌伦泳椭L了聲威。
許家父母這才認(rèn)了慫,苗香去了后廚,卻沒找到郁卿。
外面北風(fēng)肆虐,郁卿攥著從柜里翻出來的電話卡,先是撥打了問詢總臺,記下梁濤那個科長父親的辦公電話之后,快速打了過去。
這么晚了,電話是由那邊的秘書處理,不過鑒于情形嚴(yán)重,那少女言辭犀利,也不容許秘書打著哈哈,所以無奈之下轉(zhuǎn)了內(nèi)線,讓梁科長親自接聽。
郁卿在現(xiàn)實世界好歹名牌政法大學(xué)出身,律師證拿在手里,治安管理法則也背得熟溜,甚至隱隱帶出官大欺人和管教失職這兩項罪名。
聲音雖稚嫩,不過理到順得門清。
梁科長頭上青筋跳了跳,并不應(yīng)聲,郁卿只好再逼一把:“我把地址給您,二十分鐘之內(nèi)您那邊再不派人過來阻攔,我就只好喊街坊鄰居來評評理了,事情真要鬧大的話,多少對您有些影響,您看著辦吧?!?p> 她掛了電話,又走回到店里。
果然已經(jīng)鬧得不可開交了,椅子都倒了一地。
郁卿耐著性子,什么都沒說,只冷冷注視著梁濤。
那毫不掩飾的厭惡真像一把尖利的刀子。
梁濤心煩氣躁的,而苗香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道:“女兒,她們要你道個歉……”
店里的東西已經(jīng)砸了很多了,郁卿掃了一眼,估摸了一下價格,拍了拍苗香的手:“媽,下次這種情況,你可以報警索賠的?!?p> ……到底沒出過社會,看看這都說得什么傻話。這群流氓地痞,報警的話更容易激怒他們,到時候三天兩頭來鬧事,還做不做生意了?
郁卿懂他們的顧慮,那群少年也是被她那天真的想法逗笑了,特別是梁濤,笑得前仰后合:“哎喲,許幼,你也不打聽打聽爺是誰?!?p> “我知道啊,梁科長的兒子,億華集團也是你家的企業(yè)。”郁卿冷哼了一聲,“你父母都那么優(yōu)秀,怎么能生出你這種敗類呢?”
“你說什么?!”梁濤顯然被這句話一下戳了肺門子,咬牙切齒的。
“我說,你是個敗、類?!鄙倥⑽⑸锨耙徊剑蛔忠活D地說道。
“你!”梁濤手都揚起來了,旁邊小弟紛紛上前勸阻。
“濤哥!咱不跟女的動手,丟份!”
義正言辭的,好似他們平時都怎么善待女孩子一樣。
然而今天來鬧事的這群人,十個就有九個對許幼的臉有幾分意思。
動作被阻了,但嘴沒堵住,氣急敗壞之下,再臟的話都能罵得出口。
這些,自然是被急匆匆趕來的科長秘書聽了去。
他不敢露面,只讓手下去將梁濤拉出來,賠個不是,雙方都退個步,這事也就算了了。
許家父母自然是松了一口氣,可是郁卿上前一步,同為首的那人交涉:“我需要一個相機,你給相機,我們就放人,不然我就喊街坊鄰居過來?!?p> “小丫頭這么精,還想留證據(jù)?!泵貢谲?yán)镆а狼旋X。
那下屬亦是嘆了一口氣:“所以我們怎么辦?”
“給她唄,還能怎么辦,科長可不想把這事鬧大?!泵貢呀?jīng)差使了一個人去買相機,“不過,我量她也不敢在那照片上做文章,不然他們一家在德安也混不下去。”
梁濤其實早就慌了。
他哪知道還留著這么一手,想要逃跑時,郁卿卻已經(jīng)把前門利落得鎖上了。
他暴怒不已,想要沖上來修理郁卿時,卻被父親的兩個手下按住。
相機很快就買來了,郁卿查看了底片沒問題,對著狼藉的現(xiàn)場拍了好幾張,而后剪下底片膠卷,將相機送還。
為首的那人接過相機,順便拿出一沓大鈔,有補償?shù)囊馕丁?p> 郁卿讓苗香收下錢,對著車?yán)锬且换味^的人影抖落了一下手上的底片。而梁濤這會兒是徹底蔫吧了,臉上青紅相接的,精彩得很。
為首的都被拎走了,其他人就沒有鬧的必要了。
“是個狠人……”幾個少年走時還罵罵咧咧地感慨。
一切又都?xì)w于平靜。
許家父母面面相覷,不知怎么辦才好,許家明有些不安地問:“幼幼,他們真是你同學(xué)?之后該不會還找你的茬吧?”
而苗香這會子氣性又大了起來:“你這孩子,道個歉的事,怎么就非得跟那些人對著來呢?”
郁卿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對著來怎么了,賠償金不香嗎?
不過她懶得爭辯什么,只默默蹲下身收拾著店面。
“我跟你說話呢?”苗香一直是家里的權(quán)威,最討厭自己被無視。而許幼平時挺乖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個勁給她捅婁子。
郁卿放下掃帚,深吸了一口氣:“你沖我吼什么?剛剛在外人面前怎么不橫?”
也就是因為這樣的家庭,從不體會女兒的心情,一味責(zé)罵數(shù)落,才讓許幼因無處傾訴才抑郁自殺。
校園暴力是害她性命的主要推手,而不作為的父母則是幫兇。
自然,她為那一番頂撞付出的代價也極其重。
到第二天上學(xué)的時候,側(cè)臉還沒有消腫,有紅紅的幾個指印。
挨了那一巴掌之后,郁卿被罰不許吃晚飯,空著肚子寫完作業(yè),已經(jīng)到半夜了。
她側(cè)臥著,越想越委屈,眼淚在枕巾上洇出一片濕痕。
許家明不敢當(dāng)面違背妻子,只在半夜偷偷摸摸起來給女兒煮了一碗溏心蛋,里面有紅糖生姜,正好驅(qū)寒暖胃。
郁卿狼吞虎咽,吃得眼淚在眼眶直打轉(zhuǎn),許家明摸了摸女兒毛茸茸的小腦袋,總覺得心里面愛憐又羞愧。
……
顧崇一進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郁卿那副慘狀。
側(cè)臉高腫著不說,一雙眼睛還通紅,像是熬夜加痛哭才有的效果。
他皺了皺眉頭,心臟莫名有些發(fā)緊。
不過她旁邊有一堆人噓寒問暖的,而她笑得也很是勉強。
顧崇撇開目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梁濤今天請了假,位子空著,所以后面兩排男生也比平時自由了些,只竊竊私語討論著昨晚的事。
顧崇本來不關(guān)心的,直到聽到了許幼的名字。
“嘖嘖,你昨天沒去不知道,咱班那許幼可不是好惹的,看著水嫩嫩的小仙女,實際跟潑婦一樣,還把濤哥的那科長爸都請了來……這不濤哥今天都沒來嗎?估計擱家關(guān)禁閉呢?!?p> 涉及到梁濤,再聯(lián)想到她那臉上的掌印。顧崇陡然眸色陰郁了下去,將手中的筆都捏得咔咔作響。
他耐著性子繼續(xù)聽下去。
梁濤的小弟們亦是急于給梁濤的面子扳回一城,主動跟那人解釋郁卿臉上傷痕的來歷:“許幼那么不懂事,濤哥教訓(xùn)下不很正常嗎?別大驚小怪的?!?p> 咔——那支圓珠筆徹底斷作了兩截。
不過早讀課喧鬧,除了顧崇的同桌驚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之外,其余人都沒有發(fā)覺。
郁卿心情有些低落,雖然昨晚也算是打了一場勝仗,但往往最狠的就是自家陣營的捅刀。
所以她跟許家明商量了一下,決定住校。
一來保障了學(xué)習(xí)的時間,二來學(xué)校宿舍的治安相對好一些,可以不用擔(dān)心那些人繼續(xù)騷擾。
許家明同意了,這會兒正在辦公室辦住宿手續(xù)。
昨晚那些賠償金其實很多了,足足有八千塊錢,不過都放在苗香身上。許家明只好拿出自己的私房錢,偷偷摸摸塞到郁卿的書包里,供她平時的開銷。
九十年代,幾百塊錢已經(jīng)是極大的數(shù)目了,夠郁卿在校大半年的生活費。
“謝謝爸爸?!彼铺闉樾?。
與此同時,她心里有一個想法悄悄醞釀而生,這筆錢也應(yīng)該有更好的用處。
逢貍
雪莉小公主,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