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當(dāng)年
(本咕補齊啦)
凌霖晗的話擲地有聲,一針見血,絲毫不顧及尹若冰的顏面,直戳戳地便把她內(nèi)心深處最恐懼的秘密揭露了出來。
“不…那些人分明都是凌耀一個人??!”
然而她的辯駁卻急促而顫抖,蒼白得連自己也無法說服。
是。直接動手殺人的是凌耀。所以當(dāng)年她可以趁著凌耀重傷、凌霖晗趕赴流川之際,在凌家肆意顛倒黑白、歪曲事實,道貌岸然地把凌耀說成殺人如麻、草菅人命甚至和魔族勾連的儈子手,把自己和恒南一干人說成奮起抵抗卻無能阻止惡敵的悲情英雄,把凌霖晗說成力挽狂瀾、救人民于水火之中救世主。
而清醒的當(dāng)事人,那個時候不是不在場,就是默許了她的行為——他們都能從抹黑敵人的故事里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得到天大的好處——為此撒一個小小的謊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他們也自信地以為,凌霖晗身為最大的利益獲得者,也絕不會有任何反對:哪怕凌霖晗的驕傲不允許他通過這樣謊言來得到什么,可一邊是曾經(jīng)立場不明的敵人,一邊則是一群出生入死的伙伴,相信他也懂得該做出怎樣的選擇。
但事實呢?事實是在凌耀殺死心魔、而他們卻瞞著凌霖晗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后,他們的身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徹底的轉(zhuǎn)變——誰是敵人,誰是朋友,一目了然。
沒有人會替他們包藏真相。
而尹若冰和“凌非語”所代表的神龍學(xué)院早有串通,伙同域外魔族聯(lián)手,攪了當(dāng)年那場五年之戰(zhàn),導(dǎo)致了那場本可以避免的悲劇——這件事,會將他們永遠釘在芒生大世界的恥辱柱上。
因為哪怕他們本就動機不純,各自暗藏殺意;哪怕事后心魔被凌耀所殺、死無對證、再掀不起任何波瀾,都不能掩蓋一件事:
因為他們的計劃,凌耀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頂著罵名,殺了被心魔控制的上百人,才終于把心魔徹底消滅。
“是啊……他只有一個人?!?p> 凌霖晗惡意揚起的嘴角此刻卻忽然垂了下來,反差之下連目光都顯得格外凌厲,
“你們怎么沒想過,萬一他不想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不想背負可能的罵名,又或是重傷之下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沒能殺死心魔呢?那個時候,你們打算怎么辦?”
而如果當(dāng)年凌耀沒有成功阻止心魔,真讓那廝借機壯大自己、入侵芒生大世界,那么為了那場人禍而死的,恐怕就不止凌家那上百人了。
也正因如此,凌霖晗才會對這些布局之人格外厭惡,格外鄙夷,格外憎恨。
“不會的!那心魔不可能成功的!”
似乎是急于擺脫“叛徒”的罪名,又或是想要表明自己的忠心,尹若冰忽然提高了聲調(diào),目光堅定地回答道,
“你不是在嗎?我們早就知道,你是’天眷者’。只要有你在,那心魔絕不可能成功!若非早知道’天眷者’的力量,我們又怎么可能放任心魔入侵芒生大世界呢?’天眷者’是注定要成為英雄的!
“本來,那心魔就會由你親手消滅。有人非要貪圖搶功,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是……嗎~”
凌霖晗虛著眼睛,故意將句末的話音拖得很長。
似乎在玩味,又似乎在思量:
“看來神龍學(xué)院給你們共享了不少關(guān)于’天眷者’的情報啊。”
又似乎是盛怒之下扭曲的平靜:
“但你會如此憤憤不平,如此強烈地試圖證明凌耀不過是’罪有應(yīng)得’……是因為他雖然被重傷,甚至丹田破碎,這輩子也沒有機會步入更高的境界。
“但他畢竟活下來了,甚至依然成為了月曜峰的峰主,并沒有像你想象中那樣,被我或是心魔所殺。而且他現(xiàn)在的境界還是比你高,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你。
“你害怕被他報復(fù)吧?他當(dāng)時看見你了對不對?看見你以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姿態(tài),躲在最安全最隱秘的角落里,冷眼旁觀著心魔控制下的人們混戰(zhàn)和廝殺,高高掛起地看著擂臺上尸橫遍野的場面……
“你明明清醒著,卻任由心魔肆虐,甚至推波助瀾。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件事必定也有你的參與。他雖然抽不開身對付你,但他什么都看見了?!?p> 尹若冰的身軀微不可見地顫抖起來。
“你抹黑他,不僅是想要討好我和神龍學(xué)院;更是想借我們的手乃至蕓蕓眾生的無形推手,替你除掉凌耀這個’隱患’。
“你害怕他甚至勝于害怕我。因為只要見到他,你就會想起那一天,想起你最不光彩的一面。你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但你又問心有愧。所以你總疑心他會報復(fù)你,會殺死你……哪怕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年,你依然活在那樣的恐懼中?!?p> 對于凌霖晗來說,那一天像是混沌的噩夢。而對她來說,又未嘗不是地獄的深淵?
她不斷對自己洗腦,試圖說服自己那一天只是一個“明哲保身”的旁觀者,無功也無過……
可是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大雨瓢潑下聲威震天的吶喊和混亂,忘不了魔氣彌漫中的血腥和廝殺。
飛濺的雨。
潑灑的血。
飄動的衣襟。
散落的長發(fā)。
無數(shù)紛亂的色彩如墨如染,充斥在這片天地之中。像是一幅肆意流動的畫卷,刻畫著悲情又豪邁的人魔之戰(zhàn)。
而在這幅畫中,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揮舞著帶著雷光的利刃,如同在黑色的幕布上切割作畫,一劍又一劍地劃破那濃重的魔霧,收割者狂徒的性命,徒勞又執(zhí)迷不悟。
他的氣息越虛弱,劍勢卻越強;他的丹田越是瀕臨破碎,周身浮動的空間之力越是玄妙——尹若冰甚至懷疑,哪怕是尋常的破空境,也很難將空間之力掌控到如此程度。
可凌耀平日里修煉的,明明只有雷霆之力吧?!難道在被“凌非語”重傷之后,這個家伙反而得到了領(lǐng)悟空間之力的機緣,一舉步入全新的境界了?
如果讓他活過這一天,未來的凌耀,一個掌控了空間之力的璞相境,只怕將會在同一層次打遍天下無敵手吧。
到那個時候……如果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這幾天的所作所為……
——如果……他死在這里就好了。
這隱秘而罪惡的念頭卻開始在她的心里瘋長起來。
她是這幅畫上會呼吸的塵埃。在這樣浩大的場景下、在一片群魔亂舞,她顯得如此渺小而又如此可有可無。然而此刻,她只希望自己更渺小一些,更難以察覺一些——連同她那不可告人的可怕心思。
然而,事與愿違。
持劍人的目光掃了過來,正落在她的身上。
尹若冰并不確定凌耀那個時候看她的那一眼,究竟是巧合,還是認定了她是這場亂局的參與者之一,又或僅僅是懷疑??赡且豢?,她仿佛是被那目光扎破的皮球,唯有惶恐和惡毒從心里不斷涌出: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那一刻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也受到了心魔的控制——她沖了上去,裝作自己是上去救人的樣子,揮劍向凌耀砍去。
直到她沖到近處,她才清楚地看到,凌耀的一只眼睛因為受傷而緊閉。
這似乎讓她的信心倍增,讓他覺得……說不定自己真的有機會,然后凌耀死在這里。
但那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錯誤的一個決定之一。
哪怕是丹田受到重創(chuàng),哪怕是瞎了一只眼睛,哪怕是被數(shù)以百計的人圍攻、又要應(yīng)付凌霖晗的殺招——凌耀依然可以支撐那么久,甚至慢慢地積攢自己的優(yōu)勢——她一個小小的洞虛境,又怎么可能成功?
于是她付出了代價。
代價是她的一條手臂。
當(dāng)然,這條手臂在紫仙閣閣主親自出手之下,很快就原封不動地被裝回了她的身上,甚至連一點疤痕都不顯。可斷臂之痛,秒殺之恥,卻仿佛烙印一般刻在她心頭,再難以抹去。
“我只是……我只是怕他對你……如果!如果他想要報復(fù)!那是一個要報復(fù)的,也是你?。∥抑皇琼標浦哿T了!可你那個時候,是真的發(fā)了瘋似的要下殺手?。?!我只是怕他想要報復(fù)你罷了??!”
噠噠。噠噠。噠噠。
這是凌霖晗指節(jié)敲擊桌面的聲音。
可一時間,竟再沒有人說話。廳堂里忽然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就連尹若冰也像是想到了什么,后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雖然并非主使,也是無心,可凌霖晗當(dāng)年所扮演的角色卻也并不光彩——哪怕他可以推說,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受到了心魔和九天重云塔的影響,可他卻不能騙自己:
如果不是他先入為主的不信任,如果不是他潛藏在心底里的不理解和怨恨,他也不可能那么輕易就被控制,變成了向凌耀捅去的最鋒利的一把刀。
所以凌霖晗同樣忌諱別人重提當(dāng)年,忌諱有人用尹若冰編造出來的“功績”吹捧他,更忌諱別人提到那他當(dāng)年差點殺了凌耀的事。
“你……說得不錯。我當(dāng)年的確做了不該做的事,也理應(yīng)受到懲罰。可是有一點卻是你想錯了。
“他如果想要報復(fù)誰,’凌非語’,神龍學(xué)院,又或是我……但肯定輪不上你。
“哈……’仙子’,你也太自持甚高了點吧。就你這樣的小角色,值得他那樣的人費心費力地對付嗎?只有我這樣記仇的’小人’,才恨不得一點點扒了你的皮,讓你無處遁形。”
凌霖晗似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話,隱隱約約憋著一股恨意,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只是在替凌耀抱不平吧?當(dāng)然不是,至少不只是。我這是替自己抱不平??!知道我為什么要讓紫仙閣覆滅嗎?因為你想利用我讓它強大起來啊。
“我最恨別人把我當(dāng)傻子,又把我當(dāng)?shù)蹲?。正好,你兩項全中。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讓你如愿以償呢?p> “我不僅要讓你看到紫仙閣覆滅,我還要讓你知道,它之所以會覆滅,全都是因為你!這樣聽起來才諷刺得恰到好處,不是嗎,’紫仙閣的少閣主’?
“你放心,只要你們不再以’紫仙閣’的名義行走,我不會為難你們,也不會打壓紫仙閣其他人重建的新勢力。但是對你,我又稍微改變了一點主意……
“既然紫仙閣的覆滅也沒能讓你意識到自己究竟哪里做錯了。那我再做得狠一點吧?比如……把你和域外魔族勾連的事情放出去怎么樣?讓所有人都知道,紫仙閣之所以會遭到我的報復(fù),都是因為你做了芒生大世界的叛徒,如何?”
和凌霖晗逐漸變得輕快的語氣對比,尹若冰卻幾乎崩潰地俯在地上:
“不!你不能這樣!你只要一開口,我就徹底洗不干凈了!現(xiàn)在魔族肆虐,芒生大世界的所有人都會想殺了我的!
“凌霖晗!你要講良心?。∧忝髦篮托哪Ы佑|的人根本不是我!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害死誰!我是知道’天眷者’總能化險為夷才默許了那個人的計劃的?。《?,而且你這樣撕破臉皮,神龍學(xué)院也不會放過你的?。 ?p> 然而凌霖晗卻慫了慫肩膀,笑了起來:
“以前我打不過田羲,也斗不過神龍學(xué)院那么龐大的勢力,才不得不忍氣吞聲??涩F(xiàn)在?我還需要怕他們嗎?就算有風(fēng)險,你也說了嘛
——’天眷者總能化險為夷’?!?p> 接下來尹若冰的哀求也好、哭喊也好、咒罵也好,凌霖晗一句也沒有再聽。他只是揮了揮手,吩咐外面的守衛(wèi)把這個“撒潑的瘋婦”拖了出去,并囑咐他們以后不要再放這個人進來。
廳堂里似乎又恢復(fù)了往昔的寂靜。
但凌耀又再次坐回了主座上,重新泡了一壺新茶:
“蕭大哥,這戲看得還滿意嗎?賞個臉,來喝一口茶吧?!?p> (補齊啦~等周六更新章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