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片紅樹林,又是那片灰蒙蒙的天。
細細密密的水汽讓人大汗淋漓,又讓人悶得喘不上氣。
沒有陽光,卻又不是徹徹底底的黑暗,
就是灰,
無邊無際的灰。
江尚像被釘在小船上一樣,一動也不能夠,
船槳自動劃著,死水微蕩,不知道要將他送往何方。
……
“夠了!我不想再看了!”
“停下來!”
“我知道你死得很冤,你去跟警察說??!”
“為什么只讓我看到這些東西?!”
“我有什么辦法,又不是我殺的你!”
“你纏著我干嘛,你去纏著那些殺了你全家的王八蛋??!”
……
死氣沉沉的天空中、樹根糾纏的參天大樹里、深不見底的水潭上,濃霧之中彌漫的,
到處是,
到處是,
絕望的哭喊、蒼白的求救、歇斯底里的尖叫、
變態(tài)的興奮、喪心病狂的咆哮、殘忍的狂笑、
……
“啊啊啊啊啊——?。。。。 ?p> 江尚像精神病院里發(fā)病的瘋子被人綁在了床上一樣,此刻他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禁錮在船上,
動彈不了,
又什么都做不了,
狂嘯著恨不得把靈魂都吼出來,
白沫順著嘴角流下而不自知。
就像一個極度膽小的人,連恐怖片都不敢看,卻被人逼著看直播殺人。
……
“你要我怎么做?”
江尚吼得沒有一絲力氣了,鮮紅的血順著嘴角淌下。
一瞬間,四面八方的聲音停了。
像是快要窒息而亡的瀕死之人得了一口新鮮空氣,江尚為之一振。
又問了一遍,
“你到底要我怎么幫你?”
沒有回響。
小船依舊飄蕩,濃霧四散彌漫,天空陰沉灰暗,
江尚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
“你想讓我?guī)湍阕プ词质遣皇???p> 偌大的紅樹林里,連一聲鳥叫都沒有,除了水還是樹,一切都像是死物。
“可是我找不到證據(jù)啊,我……啊——?。?!”
突然,水面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金色斷層,
一潭死水像復活了一般,瞬間洶涌而下形成巨大的瀑布,
就好像,這湖面被誰突然橫劈了一刀。
江尚的小船也順應潮流涌向瀑布斷口,混亂之中瞥了一眼斷口下面,金燦燦一片光芒,
明亮,
溫暖,
像從極樂世界射來的光芒,
終于要離開這里了嗎?
捆著江尚的小船被后面的洪流推下斷層,
“啊——!?。。 ?p> ……
“啊——?。。?!”
“施主,施主,沒事了沒事了,您回來了,沒事了……”
江尚睜開眼,迎面而來又是九枚戒疤,每顆戒疤上依舊頂著一到兩個膿泡,大小不一,冒著白膿,看著就疼。
但此刻,他看著,只覺得舒適、溫暖,還有熱淚盈眶。
“和尚,啊不,大師,大師,你千萬救救我啊,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江尚死拽著花癡兩只寬大的衣袖,腿軟、手軟,唯獨手心像兩把鎖一樣,生怕花癡跑了。
花癡喜笑顏開,“過譽過譽,貧僧不是大師,雕蟲小技爾……”
江尚猛地抬起頭,“你剛是說我跟你進寺修行就能消災解難是不是?!”
不等花癡回答,江尚鬼畜一般地點頭,“我去我去我去,我削發(fā)為僧,我跟你當和尚!!”
反正現(xiàn)在也沒女人了,
寧可這輩子當和尚,也再不想夢到那鬼地方了??!
花癡眼里冒著精光,“好說好說,貧僧這便回去稟報主持,挑個黃道吉日,可舉行皈依儀式……”
“好好好!”江尚不住地點頭,一副你說什么都行的樣子。
“皈依儀式需要齋戒十日、然后凈身沐浴,在這之前呢,最好去一趟街道辦把你戶口遷到我們寺廟去,還有就是第一年入寺廟呢,需要交滿一年的住宿費和伙食費,就十萬塊錢吧……”
“啥?十萬?……”
“是啊,也不是很貴吧,這里面可是包吃住的,還有僧服、經(jīng)文……費用明細到時會給你詳細單子的,支持銀行卡和XX寶轉(zhuǎn)賬……”
花癡信口開河著,江尚還云里霧里,然而一陣節(jié)奏性極強、而又奇怪的聲音傳來……
“嗞呀——嗞呀——嗞呀——”
“嗯——嗯——啊——啊——輕——輕點——受不了……”
氣氛一瞬間有些奇怪。
“唔?怎么回事兒?”江尚問。
花癡默然不語,微低著頭,入定一般。
江尚這才感覺出不對勁來,又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一個破破舊舊的小房間,就一張鐵床,看起來也不像寺廟。
“這里是?”
花癡撓了撓光溜溜的后腦勺,不太好意思著道,“鐘點房,嘿嘿嘿,你昏倒了,我覺得你這病醫(yī)院治不了,就臨時帶你來開房了?!?p> “……”
花癡嘿嘿笑著繼續(xù)道,“一會兒你付一下房費,我沒帶夠錢。”
說完,抬腳便走了。
江尚是怎么也沒想到,原本是準備參加前女友訂婚儀式的,最后演變成,跟一個和尚在鐘點房開房的結(jié)果。
離開旅館的時候,那前臺小姐姐,盯著他一個勁兒地瞧,好像他是什么稀奇物什。
……
腿腳發(fā)軟,頭也很昏,江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路上踏著夕陽,這些天的境況像過電影一般在他腦海里重新上演了一番。
如果不是發(fā)生在他身上,而是從哪個人口中聽來的,那他肯定得把那人當成瘋子,就像現(xiàn)在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一樣。
但是那身臨其境般的感受又實在太過真切,尤其是那纏著他的無頭女人,真是帶給他極大的痛苦!!
再加上,老舅就在調(diào)查著那樁案子……
他自然是很同情受害人的,只是他并非圣人,更何況又是這么渾、這么兇殘而又險惡的渾水,他并不像趟下去……
窮則獨善其身,達才兼濟天下啊!
跟自己大學同屆的同學,現(xiàn)在都研究生畢業(yè)了,而自己呢?
保研失敗,考了一年又失敗了,再考一年好不容易成功了,結(jié)果出車禍又耽誤了一年,現(xiàn)在愛惜的女人也投入別人的懷抱了。
本來當初自己執(zhí)著讀量子物理就注定以后只能是窮書生,現(xiàn)在還給家里造成這么大的負擔……
心里的那個恨吶,不知道能跟誰發(fā)泄。
……
恍恍惚惚走到家樓下,是那種沒有電梯的老樓,因為還沒徹底天黑,樓門洞里的燈還沒開。
江尚悶著頭、剛準備上樓,結(jié)果跟沖下來的連尚蕭撞了個滿杯。
“哎喲——”江尚沒防備,一屁股跌在地上。
連尚蕭也是連連踉蹌了幾下。
江尚揉著屁股起來時,才注意到老媽臉上縱橫的老淚、通紅的眼眶和慌張的神情。
心底一沉,江尚緊聲問道,“怎么啦?什么事這么慌?”
“尚子……尚子……”連尚蕭扶著兒子的手臂,痛苦不堪地哭著道,“快……快去醫(yī)院……你老舅……你老舅他……讓毒販子……打……打死了……”
江尚渾身一抖,揪起的心臟像被魔鬼的手活生生掏了去一樣,疼得他失去知覺……
“怎么會……死了?”
木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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