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想喝果汁
江尚一腳跨進了堂屋。
只見一個老和尚,拿著把快禿掉的掃帚,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水泥地板。
不是認知中的那種白須一尺,骨瘦如柴的老和尚。
相反,這和尚沒有胡須,啤酒肚倒是不小,身寬體胖的樣子,不像和尚,倒像是老板的身材。
只是頭頂上的九道戒疤顯示他已出家多年,倒是和花癡那冒著膿皰的戒疤形成鮮明對比。
這應(yīng)該是他師傅吧?!
興許是許久沒聽到動靜,那和尚頭也不抬著道,“香火在第二個抽屜,施主請自便?!?p> 江尚并沒有燒香跪拜,徑直走向那老和尚,距離五米左右停下腳步。
那和尚聽到動靜,稍顯驚訝地抬頭看著江尚。
江尚雙手合十規(guī)規(guī)矩矩施了一禮,“師傅好,我叫江尚,是花癡的朋友?!?p> 那和尚回了一禮,“施主好,貧僧法號花奴?!?p> “師傅,請問花癡在嗎?”
“他?唔,他下山去了呀……”
“???”
江尚有些傷腦筋,他好不容易爬上這海拔四千米的高山,結(jié)果這貨下山去了?
早說??!
為了省個索道錢,他腿都爬斷了!
“那,師傅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花農(nóng)有些猶豫,半晌才道,“你是他朋友,你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江尚明白,他不太想說。
于是道,“是這樣,師傅,我之前一直都沒留他聯(lián)系方式,要不您告訴我,他大概什么時候回來,我下次再來拜訪。”
“我也說不好”,花農(nóng)搖搖頭,又道,“其實貧僧也不知道他具體在哪兒,不過倒是可以去腫瘤醫(yī)院碰碰運氣?!?p> “腫瘤醫(yī)院?”江尚吃驚不小,“為什么?”
花農(nóng)欲言又止,“這是他私事,貧僧不好說,施主若是與他有緣,就去那兒碰碰運氣吧……”
……
畢竟在醫(yī)院看到過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被嚇得丟魂丟了半個月,江尚對這地方是心有余悸。
然而那家伙怎么會在腫瘤醫(yī)院呢?
直到他看到花癡一個人,穿著藍白條紋的病服,坐在病床邊,抱著個尿壺一樣大的東西,在痛苦地吐著什么,半張臉都快埋進壺里,他才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平時看起來活蹦亂跳、甚至還有些欠揍的家伙,竟然得了癌癥。
所以平時到處撈錢,就是為了給自己治病嗎?
這家伙才多大?。?p> 江尚禁不住眼眶有些濕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地就推門進去了……
花癡剛做完一期化療,吐得天翻地覆,恨不得把五臟六腑吐空了才舒服,生不如死的感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dāng)他抬起頭時,居然看到了江尚。
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花了眼,但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問自己,“你還好嗎?“聲音還是哽咽的。
花癡內(nèi)心漸漸翻涌起來。
這么久了,他都是一個人在醫(yī)院里死扛的,現(xiàn)在居然有人關(guān)心他……
然而臉上依舊是痞子的笑容,“咋啦?現(xiàn)在找我是準(zhǔn)備削發(fā)為僧,跟我作伴來啦?”
江尚看著他那張泛青的臉笑不出來,高高的顴骨凸出,被折磨得皮包骨的樣子。
“你,你想吃,啊不,你能吃點啥,我去給你買。”
一聽到吃,花癡就感覺胃里又在翻騰,他現(xiàn)在哪里吃得下啊!
往壺里吐了口酸水后,道,“那你給我?guī)抗蟻戆?,什么口味都行,越甜越好,不要冰!?p> “好?!?p> 江尚滿口應(yīng)下。
剛準(zhǔn)備走,又注意到花癡隔壁床的大哥,一直坐在床邊,垂頭不吭聲,或低聲嘆氣,或暗自抹淚,也沒有別的家人在這里陪他,怪可憐的樣子。
便好心問道,“大哥,要不要幫你帶點什么上來?”
花癡瞬間傻眼,這小子怎么……
那大哥慢慢抬起蒼白的臉,似乎有些難以置信,慢慢抬起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你是在對我說話嗎?”
江尚看著他那張全無血色、白中發(fā)黑的臉,似乎病得不行的樣子,突然有些不敢說話。
他沒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就是覺得他的臉有些恐怖。
然而那大哥似乎有些急了,站起來,一副準(zhǔn)備撲向江尚的樣子,“你,你是能看到我嗎?”
“……”
“所以,我還沒死嗎?”
花癡瞅準(zhǔn)時機,將手里的壺向那人砸去,然后拉起江尚頭也不回地沖出病房!
那人本能地認為自己還是生人,翻身閃躲,花癡黃綠色的嘔吐物在那張剛被收拾干凈的白色床單上撒了一片。
而那人再轉(zhuǎn)過神來時,只看到拉開的病房門在往回闔。
……
“小兄弟,小兄弟,你們不要躲著我好不好……”
“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還沒死?”
“你們還能看到我,所以我還沒死對不對……”
“我還活著,我沒有死,可是他們?yōu)槭裁椿鸹???p> “我還活著,你們不要拋棄我啊……”
“我不想死啊……”
花癡領(lǐng)著江尚躲在女廁所的一個隔間里,那聲音像魔咒一樣綿延不絕,瘋狂地糾纏著他們。
說實話,女廁所也是“香”得不行,尿騷味、屎臭味、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江尚看看手機,他們已經(jīng)在這兒蹲了一個小時了,腿麻了,鼻子也麻了。
再看看花癡,這貨倒是淡定如鐘了,盤腿坐在廁所地板上,雙眼微閉,兩手疊合在兩腿間,一副打坐的樣子。
“這貨是不是會隔空傳音啊?我頭都快讓它念炸了?!苯腥滩蛔〉?。
花癡閉著眼道,“隔空傳音個屁,這家伙是在到處穿墻找咱們呢,因為移動太快,所以你總是能聽到它聲音,但這家伙肯定沒想到咱會躲進女廁所!”
“鬼真的能穿墻啊?”
花癡撇了下嘴,沒回答。
江尚湊近他,“咱是要在這兒待一輩子嗎?”
花癡撕開眼縫,斜眼睨他,似乎在說——你怪誰?還不是你闖的禍!
“再堅持一會兒,那家伙快沒了。”花癡道。
“沒了?什么意思?他不是早死了嗎?”江尚問。
花癡等了一會兒,才搖頭低聲道,“不是‘早死的’,是剛死的,因為是剛死的,所以靈魂還在,但他撐不了多久,等他徹底消散掉,我們再出去……不然那家伙看到你又像看到了希望,死纏著你不說,還散不了了?!?
木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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