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睌澄十三、四歲的時候,就有一個愿望,他希望自己能夠活到五十歲,然后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因為他無法想象自己滿頭白發(fā),病體纏身的模樣。
后來他長大了,父母的身體健康狀況也越來越差,小毛病越來越多,看著他們?yōu)榧彝槭聵I(yè)付出一輩子,晚年卻仍舊活在病痛中,李晚澄就好似看到了多年以后的自己。
雖然平日里他也有想過老了以后的事情,但可喜可賀的是,他心里并沒有什么悲觀的想法,而是更加珍惜自己年輕的資本,遵從自己的心意,積極陽光的生活。
上學(xué)的時候,好好學(xué)習(xí),放了學(xué)他就慢悠悠的回家,先把作業(yè)寫完,然后給父母做飯,看著自己喜歡的動畫片,偶爾也抽風(fēng)一般喊幾句中二的動畫臺詞,幻想一下自己也能噴火吐水。
當(dāng)身邊的人都工作結(jié)婚的時候,他還在被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介紹對象,父母也催著他相親,但他不結(jié)婚絕對不是因為他的要求高,而是真的沒有合的來的。
日子就這樣毫無波瀾的過著,直到有一天他的父母突然間出了車禍,得到消息的時候,他的腿一下就軟了,涼氣從腳心一直竄到腦門,全身都像篩糠了一般,他感覺不到周圍任何的溫度和聲音,瘋了似的奔了現(xiàn)場。
那時他才察覺原來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想開了,從前的他,明明知道人都會死,誰也逃不過生死簿上添姓名,如今卻恨不得父母起死回生,再對他嘮叨幾句,他平生頭一次覺得天塌了下來,自己曾一度鄙視的眼淚,也簌簌的往下掉。
父母的葬禮是他一個人全程操辦的,看著父母的墓碑,他的心真的空落落的,家里也冷清的沒有了生氣。
李晚澄以為他可以很快的從悲傷中走出來,因為對于老去和死亡,他早就看的透徹,但事情證明,他的道行還是沒有修到家。
他在公司請了一個長假,背上行囊匆匆離開了家,想當(dāng)初為了父母,他選擇了當(dāng)?shù)氐拇髮W(xué),當(dāng)?shù)氐墓?,二十八歲的他,幾乎沒有離開過從小到大生活的這個城市。
外出旅行后,沿途的風(fēng)光的確讓人流連忘返,讓他失去親人的悲傷也稍稍有所緩解,但每當(dāng)夜幕降臨,他還是覺得自己沒有真正的歸處,心中的郁結(jié)也始終沒有消融,那時他閑來無事在微博上留了言,問大家幸福是什么。
回答他的人不多,只有三條,答案也有不同的風(fēng)格,比如第一個給他評論的人說:幸福這兩字太過飄渺,一千個人有一千種解釋,不過在我看來,幸福就是睡覺睡到自然醒(一個來自學(xué)生黨的怨念)。
對這一點,李晚澄也是心有體會,所以父母過世后經(jīng)常失眠的他在這一天睡的格外安穩(wěn)。
第二個評論的人說:“幸福就是甜甜的感覺,因為減肥很痛苦,偶爾能吃上一口香濃的甜點,我就很幸福了”然后李晚澄第二天就餓了一天,晚上買了一個八寸大的水果蛋糕,打算嘗嘗幸福的味道,結(jié)果卻是因為太甜而齁到了,咳嗽了近半個月。
第三個人的評論很有意思,直接問他幾歲了,還問這種幼稚的問題,別在外太空神游了,現(xiàn)實一點,幸福就是數(shù)不完鈔票呀。
李晚澄默默拿出了錢包里的錢數(shù)了數(shù),在心中默默的說:“我現(xiàn)在改行去銀行數(shù)錢,不知道人家要不要我”。
不過做過這些荒唐又好笑的事之后,李晚澄的心情到好多了。
接下來的旅途中,他認(rèn)識了一個同樣喜歡旅游的開朗姑娘,她叫王萌萌,她說她是辭了公務(wù)員的工作,在全家都以為她瘋了的情況下,堅持背起行囊行走天下的瘋丫頭。
與她結(jié)伴旅行的日子里,李晚澄的心境也在不知不覺間,發(fā)生著改變,以前的他,無論看到什么吃到什么,表情都是淡淡的沒有什么情緒。
而現(xiàn)在他會因為吃到美味而由衷稱贊,會因砍價成功買到便宜的商品而暗自竊喜,會因為天冷時在路邊凍得直打哆嗦,就是叫不到車而著急不安,也會因被搶劫而將人打傷進了局子,與王萌萌在一起的日子,他才覺得自己又像個活著的人了。
然后有一天王萌萌突然對他說:“你娶我吧”。
李晚澄愣了一秒,說:“好啊”。
決定結(jié)婚以后,她們立刻訂了機票回國,李晚澄也想帶她回家拜一拜父母,讓父母知道他們生前操碎心的事,終于有了結(jié)果,他們的兒媳婦是個活潑美麗開朗的好姑娘。
飛機上的李晚澄和王萌萌滿臉都散發(fā)著幸福的感覺,從上飛機起,王萌萌的嘴就沒有閑下來過,她說他們結(jié)婚不用辦婚宴,只要領(lǐng)了證見了父母就繼續(xù)去旅行,他們還有很多地方?jīng)]有去過,她一刻不停的暢想著美好的未來,提出了諸多計劃,他只是靜靜的聽著……
“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嗎”
李晚澄想著將來自由美好的日子,突然沒來由的鼻子一酸,眼睛濕潤了,他別過臉去不想讓王萌萌看見,但眼淚就是突然間抑制不住了,這淚水也不知是高興,還是傷心。
“本來不想讓你看見,免得你擔(dān)心”
“沒關(guān)系,以后我會一直陪著你”
“嗯”
李晚澄靠著王萌萌的肩膀睡著了,二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睡著的李晚澄,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條黑鱗蛇正在撕咬一條細(xì)長的白蛇,而白蛇因護著自己身后的蛇蛋,即使處于劣勢也不肯拋下蛇蛋逃走。
眼看白蛇被傷的遍體流血,蛇寶寶也破殼而出,李晚澄也顧不得那黑蛇是否有毒,伸手就抓了那黑蛇想扔的遠(yuǎn)遠(yuǎn)的。
抓起黑蛇的一瞬間,黑蛇也趁機在他的右手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李晚澄一個激靈突然轉(zhuǎn)醒,只感手臂灼痛,原來是王萌萌神情緊張的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未及細(xì)問,李晚澄突然感覺到機身居然顛簸的這么厲害,機艙里的氣氛似乎也有些不對。
李晚澄聽見有人一遍一遍的默念“佛祖保佑”,目所能及的地方也有老外握著十字架念念有詞的祈禱。
王萌萌強顏歡笑的告訴他,空乘已經(jīng)廣播了一遍飛機顛簸的原因,開始的時候誰都沒有在意,可飛機顛簸的越來越厲害,持續(xù)的時間也長,機艙里的恐慌氣氛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我本以為你會醒過來,但叫了好多次,你都沒反應(yīng),嚇壞我了”
王萌萌說著,握著他胳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當(dāng)廣播中空乘甜美的聲音變成一聲驚叫,隨即機艙里的人也加入了驚叫聲中,原因就是飛機突然失去了動力,垂直的往下掉,所有人的腦海都一片空白,驚叫聲,哭喊聲,各種雜物的相撞聲,交織在一起,所有的人都宛如墜入了十八層地獄。
“不能死,至少不能讓萌萌就這樣沒命,誰?有誰來救救我們…”
李晚澄的身體失去了感知能力,但是本能讓他始終沒有松開王萌萌的手,突然一聲弘亮莊嚴(yán)的聲音傳入他的腦海。
“世間因果,皆有定數(shù),汝,本該命絕于此,往生極樂,但汝有恩于吾,使,吾命不絕,今,吾退蛟身,化龍登仙,特來還汝之恩,使汝還陽”
“讓我還陽?”李晚澄愣了一下,也顧不得這是不是自己臨死時心中的臆想,他此刻唯一的牽掛就是王萌萌,于是他想也沒想立刻說道:“等一下,那萌萌呢,不能一起救嗎?”
“不可”
“不行,救她,求你救她,我愿意把活著的機會讓給她”李晚澄已經(jīng)失去了最重要的雙親,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如果連她也死了,那么自己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汝確定嗎?”
“確定”李晚澄說的斬釘截鐵。
“汝不怕死嗎?”
“怕”李晚澄怕死,也怕老,更怕孤獨的死去,但這不妨礙他想保護重要之人的強烈意愿,所以這樣很好,就讓他這樣安安靜靜消失吧。
這也算實現(xiàn)了自己少年時的愿望了,不是嗎。
白龍道:“如汝所愿”
“多謝你”
失去意識的一瞬間,李晚澄似乎看到了白龍馱著昏迷的王萌萌飛向了遠(yuǎn)方。
這樣就好,他終于保住了最重要的人。
身體下落耳邊傳來呼嘯的風(fēng)聲,在風(fēng)聲中李晚澄似乎還能聽到一個聲音在對他咆哮,那種恨意好似要將他生吞活剝碎尸萬段,但這時候的李晚澄已經(jīng)沒有精力去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