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過后,陰天出現了。
張余看著天邊昏暗的顏色,微微嘆氣:“你又怎么了?”
張角眼神微茫。
“余兒,你說,圣人真的就……”
“孔二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睆堄嗾f道。
“他的事情,你應該去問他的教眾們。”張余面無表情。
“是了……余兒你不讀史書?!睆埥怯行┢v。
起初他與張余的辯論。都是要持續(xù)好多天的辯論。
而且即便是辯論輸了,張角也不會太沮喪。
可是越往后,他就越是難以忘記張余的理論。
那是一種邏輯相當嚴密、而且基本上找不到漏洞的理論。
而且,它是如此的獨特。
離經叛道、驚世駭俗。
張角忍不住思索。
但是只是想一想,他就覺得遍體寒涼。
太可怕了!
這種思想,簡直就是天魔在世。
假若這種思想被人得知,那么天下肯定會因此大亂!
他又一次想把張余扼殺。
只要殺死他……
張角立刻又打消自己的這種念頭。
不會的!
有我在,余兒不可能會壞這天下太平的!
張角又開始在心底懺悔。
師徒關系的存在,不只是一重利益關系,還有性命和理想的相互托付。
師父托后半生于弟子,弟子托前半生于師父。
故而,但凡有一點良心的師父,都不會去坑害自己的弟子。
張角回頭看張余。
張余的張,就是來源于張角的張。
姓氏的傳遞,更是令師徒關系不弱于一般的父子關系。
張余看著臉上陰晴不定的張角,微微嘆氣。
“你又在猶豫了?”張余說道:“其實哪有那么麻煩,你手段那么高明,殺個悍匪如同殺雞,殺我想來也就是動動手腕的事情……”
“住口!”張角厲聲喝道:“你休要激為師!”
張余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著張角。
“其實你若是殺了我,我還是要感激你?!睆堄嗾f道。
好片刻,張角搖了搖頭:“你是我的弟子,不論是私心、還是道理,我都沒有殺你的理由。”
“于私心,為師從撿到你就開始養(yǎng)你,心下,你即便不是我骨肉,也是半個兒孫;于道理,為師是你的師父,一日師,終生父,為師若是因了聽了你的道理而殺了你,那便是為師的行為印證了你的道理是正確的。”
“故而,無論如何,為師都不會殺你!”張角嘆著氣,伸手摸了摸張余的頭:“你是個受苦的孩子……”
思維層面的痛苦,是無時無刻不存在的。
張角不是張余口中那些道理的信奉者,只是聽了都會痛苦無比,更遑論張余這個可以一千遍一萬遍口述那些道理的人了。
張角知道張余的痛苦。
他很想將張余度出這種痛苦。
可是……思維如何能夠轉變呢?
如是一個未曾見過世面的小孩子,不經世事,心智未曾得到諸般痛苦的打磨,那么天長日久的暗示、一遍又一遍的重復,當然是可以將之洗腦的。
但,一個經歷過色相迷惑、甚至見識過大千繁華的人,你如何在無比簡陋的環(huán)境之中去洗腦他呢?
張角沒有這個能力。
別說張角,就算是孔二復生、趙政再世,都不能做到這一點!
張余嘆氣:“最后一天了,該安排的東西都已經安排下去了……我們下午就走吧?!?p> 張角點了點頭:“好,是該出發(fā)了,也不知道益州那邊情況如何了?!?p> 益州今年又旱了。
朝廷里,對于最近這些年頻頻發(fā)生的旱災,官方的解釋當然是根據“天人感應”說來判斷。
天有常災,就意味著人主常年失德。
天災,是昊天對于自己的崽,也就是天子的告誡與懲罰。
當然,盡管對于天災的來由有了解釋,可是這解釋在實際意義上并不能給解決災難帶來什么幫助。
它只能讓人安心。
所以該救災還是要救災的。
旱災,這些年也發(fā)生過好幾次了,朝廷和地方上,大概的應對經驗都是有的。
可是問題在于沒錢。
朝廷沒錢。
皇帝花了太多的錢在美酒和美人上,所以朝廷甚至拿不出錢來維持皇宮之中那些人的日常生活。
從先帝開始,皇帝就開始賣官。
——只要錢到位,皇帝給你跪。
這樣的中央朝廷,自然是拿不出錢來救災的。
于是災劫什么的,就需要地方官能者多勞。
代價,是稅收自理。
這在一定意義上加強了地方官僚的權利。
比如刺史、郡守、縣令。
也在一定意義上,對于民間組織有了一定的推動作用——太平道這些年發(fā)展的順風順水,這里面,頻繁的天災絕對是一大助力!
張余搖了搖頭:“瞎操心,益州刺史郤儉盡管為人貪了一點,可是卻并不是無能之輩?!?p> “他若是無能,為師倒還放心了!”張角嘆氣:“可他是個有能耐的,有能耐的做事,循規(guī)蹈矩按我們那一套來的可能就很小了!”
郤儉,和名字正相反的生活作風注定了這人治下的百姓生活不會很好過。
郤儉貪心。
他是后來歷史上記載的有名的貪官,也是后來黃巾起義之中,被泥腿子干掉的職稱最高的漢室官僚。
張角此時正在因郤儉而皺眉:“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張余撇嘴:“你過去又能幫什么忙呢?”
“起碼可以救一些人!”張角瞪著張余。
張余打了個哈欠:“你知道嗎?對于那些常年連飯都吃不飽的人,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吃不飽飯很慘。
常年吃不飽飯就更慘。
張角低著頭,沒有再反駁,只是說道:“為師還是想要盡一份力?!?p> “真不知道你哪兒來的那么濃厚的社會責任感?!?p> “又是這個詞……”張角很煩這個詞。
“你要知道,這天下,儒都已經把權利和責任分開了,你現在所想要肩負起的責任,是別人應該肩負的!”張余說道:“你既然沒有享受到應該有的權利,就不要去嘗試承擔不應該你承擔的責任!”
“余兒,賬目不是那么算的!”張角搖了搖頭:“不論有沒有權利,要做的事情都是不能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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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遲是,家中老人罹癌。今日有補昨日前日之更,共三章,在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