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隱獨身踏上一條山路,消失在一片墨綠之中。
穿過墨綠,踏過碎石小路,竹亭四周霧氣繚繞,一個人影若隱若現(xiàn)。
熾隱微微一笑,緩緩的走了過去,坐在了人影對面。
“好久不見啊?!卑滓屡用冀禽p輕揚了揚,“熾隱?!?p> “好久不見,臨淵?!?p> 臨淵給她倒了一杯茶,“自從十年前你們?nèi)チ耸レ`大陸,就再也沒見你來過這了,如今都長這么大了?!?p> “可你沒變?!?p> “我?”白衣女子笑了笑,“人總歸是會變的,只是你沒發(fā)現(xiàn)罷了。”
“你不一樣,你是神?!?p> 臨淵垂了垂眼簾,站起身來。
“神也會變?!迸R淵轉(zhuǎn)過身,“我這些年一直呆在這,不知不覺自己心中的想法也變了些許?!?p> “真是諷刺,明明神格已然轉(zhuǎn)賜,我卻還是個神。”
“一切各有定數(shù)?!睙腚[走到她身邊,微微皺眉。“臨淵,莫要再苛責(zé)自己了?!?p> “若不是我,你們也不至于…”
“若不是你,我也是要接了這神格?!睙腚[眸子暗了暗,“我先前只以為這紅蓮印記是族長印記,原來卻是用來封印我的神格的?!?p> “熾隱,莫要怪你娘親隱瞞所有人。”
“我只是不理解?!睙腚[移步到臨淵跟前。“我現(xiàn)在想知道答案?!?p> 臨淵輕嘆,“其實你知道的也十之八九了,你接了神格的事這世上知道的人寥寥無幾,光是這族長就被暗地里各種算計。我和你娘親哪有讓你置身風(fēng)口浪尖的道理?!?p> “所以你們索性瞞住了我,還有我爹和兄弟姊妹們,然后讓我們一家去了圣靈大陸?讓我不明不白的在那生活了十年?”
“對不起?!?p> “你可知靈皇一早就知道此事?”
“我知?!?p> “那你為何?”
“他是想利用你,但絕不會殺你?!?p> “你就這么篤定?”
“我了解他,也知道他是為了什么?!?p> “大可以當(dāng)時告訴我這些,我也不會很難接受?!?p> “我知。”
“更不會落入靈皇布好的局?!?p> “我終是沒想到他會為了留住你走出了這么一步棋?!?p> “你不是說你了解他?”
“知他意,非知他所為?!迸R淵凄涼一笑,“我承認是我錯算了。”
“不提了,答案我已經(jīng)知道了?!睙腚[轉(zhuǎn)過頭,“我空缺的記憶是什么?”
臨淵對上她灼熱的眼神,輕輕的說:“你已經(jīng)重新遇到他了,不妨等他自己跟你說?!?p> “他不說?!?p> “終是會告訴你的?!迸R淵的手輕輕搭在熾隱肩上,“有機會我想去會會老朋友,也好了了這些糾葛?!?p>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很久了?!?p> “時機未到?!睙腚[回頭看了看桌上的木盒,“里面的東西是給你的,我該走了。”
“去吧,后會有期?!?p> 熾隱逐漸消失在霧氣中,臨淵打開木盒,眼里閃著光亮。
既然回來了,就做回?zé)腚[吧。其他的,莫要再去承擔(dān)了。
熾隱一回到慕容府,便朝自己的住處走去。
“回來了?!?p> “你怎么在這?你不是…”
“今天無大事,父王便讓我回來了?!蹦饺蒇创蛄苛怂环澳闳ツ牧??”
“出去走了走?!闭f完便坐了下來。
“若是哪天方便,順帶將沁兒也帶出去玩,她先前無伴我也無空,如今你來了替我陪陪她?!?p> “好。”
慕容鄞笑了笑,“我回來之時見你們都不在,還以為你們一道出去了,問了管家才知你是后面才走的?!?p> 熾隱心底一沉,對上了慕容鄞笑意的眼神。
“這幾日你我婚約之事已經(jīng)傳開了,可有人認出你?”
“他們自是還無從知起我的相貌,何來認出之說?”
“你的特征已然被傳開了,若是遇見他們會認得出來。”
“若是我隱去了赤瞳呢?”
“在龍都,你無需隱去赤瞳?!?p> “我自是知曉自己已然成了風(fēng)云人物,自然要低調(diào)些。”
“如此說來,也不無道理。”慕容鄞伸出手,熾隱忙躲避開。
手僵在半空,訕訕的被放下。
“我要去個地方,你跟我一起去吧?!?p> 熾隱眸子里帶著驚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蹦饺蒇丛囂降目粗?,“去嗎?”
熾隱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哥!熾隱姐姐!”慕容沁小跑著過來,軒轅翼在后面跟著,“你們這是要出門?”
“嗯,帶她去個地方。”
“那你們?nèi)グ??!蹦饺萸叩难凵裼行┌素浴?p> “晚飯就不用等我們了,我們出去的時刻會長些?!?p> “好嘞!去吧去吧?!蹦饺萸咄兑耘浜系难凵?,露出了笑容。
“你說他們這是要去哪???”軒轅冀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疑惑的問道。
“你怎么這么笨??!不管去哪,肯定是去培養(yǎng)感情的?!蹦饺萸吆V定的說。
“真的嗎?”軒轅冀有些懷疑。
“那不然呢?”
“可我怎么覺著不像呢?”
“他們婚期將至,當(dāng)然要在成親之前好好培養(yǎng)感情啊?!?p> “也就是說他們之前沒什么感情?”
慕容沁轉(zhuǎn)過頭翻了個大白眼,“你會不會說話?要不是你是哥哥的朋友,還會帶我出去玩,我就跟你翻臉了!”
軒轅翼聽了,無奈的搖了搖頭,“好好好,他們就是去培養(yǎng)感情的?!?p> “這還差不多。”慕容沁小聲嘟囔了一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紀(jì)辰?!?p> “紀(jì)辰?”
“對?!?p> “名字不錯,紀(jì)辰,下次要出去玩,可不許忘了我?!?p> “那是自然?!?p> “夠意思!”
熾隱隨慕容鄞來到一個路口,眼前的景色讓她微微一愣。
“怎么?”
“沒什么。”
慕容鄞抓住她的手腕,“等下要去的地方霧氣重,別迷路了?!?p> “嗯?!?p> 慕容鄞領(lǐng)著熾隱穿過霧氣,走到了一道石門面前。
門上坐落兩字——無門。
慕容鄞伸出手觸著門上的龍紋,輕輕扣了扣門中間浮雕龍紋嘴中的鐵環(huán)。
門緩緩打開,慕容鄞領(lǐng)著熾隱繼續(xù)往前走。
“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龍?zhí)影??!迸R淵迎著面走過來,注意到了熾隱,眼里閃過一絲詫異,一瞬又恢復(fù)正常。
慕容鄞微微低頭,小聲對熾隱說:“你還記得她嗎?”
熾隱疑惑的看著他,又看了看臨淵,搖了搖頭。
“她是臨淵,上任龍神,亦是你娘親的好友。”慕容鄞見熾隱沒有反應(yīng),又說道:“欠你的答案,我得通過她讓你知道?!?p> 熾隱眼里滿是不可置信,一時心里五味雜陳。
“我想讓她看到我的記憶。”
“你決定了?”
“嗯。”
臨淵看了看他們二人,無奈的笑了笑,擺了擺手,“你們隨我來?!?p> 臨淵領(lǐng)他們到了一間練功房,中央擺著一塊圓形玄石。
“你們面對面坐在玄石之上,前后我便開始施以功法?!?p> 熾隱和慕容鄞點了點頭,相對而坐。
臨淵運了一股靈氣,點在他們二人的眉心之間,熾隱感覺自己墜入了一個沒有盡頭的漩渦,零碎的記憶朝她飛來,完整了她所有的空缺…
等她睜開眼,慕容鄞已然昏迷。
“慕容鄞!”熾隱扶著他,“這是怎么回事?”
“強行將記憶讓另一個人看到,總是需要些代價的。”
“他多久能醒?”
“最遲明日?!睙腚[松了一口氣。
“我真是沒想到,他居然這么快就帶著你來找我了?!迸R淵看著昏迷的慕容鄞,說道:“他應(yīng)該是做了很大的決心才做了這個決定的。畢竟你知道了以后,很有可能會離他而去。”
“我不會?!睙腚[垂了垂眼眸,“以前可能會,現(xiàn)在我并不想離開?!?p> “他雖做錯了事,卻也是很在乎你的?!?p> “我知道?!睙腚[看著昏迷的他,悠悠的說道:“若換了我,我也未必做得出比他好的決定?!?p> “你變了?!?p> “人總是要變的?!睙腚[輕笑。
臨淵走上前去,緩緩說道:“你是神。”
熾隱對上她的眼神,相視一笑。
“當(dāng)真不怪他嗎?”
“沒有不怪,只是明白他的處境罷了?!?p> “有些事還是盡早說清楚好,也省得你們糾纏不清的?!?p> “我明白?!?p> 慕容鄞醒來已是入夜,緩了緩朦朧的視線,發(fā)覺身旁空無一人。
走出無門,月光下一白一藍月下對棋。
臨淵落下一子,緩緩起身,悠悠的踏著月色入了無門。
慕容鄞替了方才的空座,臉上灑著月光。
眼里是伊人,心似履薄冰。
散散碎碎的月光映在兩人臉上,四目相對,夜未央。
“對不起。”慕容鄞打破了沉默。
熾隱垂了垂眸,落下了一枚棋子。
“若我是你,未必做的出更好的選擇?!?p> 慕容鄞心底一顫,抬起手也落了一枚棋子,微微苦笑。
“我藏著掖著就是怕你恨我,原來你已然無恨?!?p> “無恨是假的,痛苦是真的。”熾隱收起了伸在棋笥的手,“都過去了?!?p> 慕容鄞拉住了準(zhǔn)備離開的熾隱,眼里多了些許光亮。
“當(dāng)初我已給你娘親安排了后路,可…可她不愿。”
“娘親自知一走了之會使得我們反受其累,自然是不肯走的。”熾隱轉(zhuǎn)過身,目光灼灼的看著慕容鄞,“你是龍族太子,自然要為龍族的未來考慮,至于逐家,從一開始去了圣靈大陸,便已沒得選擇?!?p> “不,不是這樣的?!?p> 熾隱退后一步,想要將手抽離,未果。
“你擔(dān)憂逐家忘記自己是龍族,忘記當(dāng)初去圣靈大陸的責(zé)任,便一步步接近我,為的就是讓我為了龍族給靈皇效力,對嗎?”熾隱紅著眼哀痛的看著慕容鄞。
慕容鄞緊抓她的手緩緩松開,熾隱轉(zhuǎn)身離去,卻被他用擁抱禁錮。
“慕容鄞你放開!”熾隱見掙脫不開,便狠狠咬在他手臂上,一陣疼痛感由手臂傳來。
慕容鄞沒有松開她,將頭埋在她耳邊。
“起初確實如此,可我終究錯算了一事?!?p> “我一步步接近你,也一步步的心悅你??晌覠o法帶你回龍都?!?p> 熾隱感到有淚打在她身上。
幾顆珠玉滑落在地,滾落著星碎的月光。
“別走?!蹦饺蒇吹膽驯Ьo了緊,語氣中透著哀求。
熾隱放下掙脫的手,在他胸前微微嘆息。
“我不走,你先松開。”
慕容鄞的懷抱卻愈發(fā)緊了。
熾隱搖了搖頭,開始自己掙脫,卻沒有掙脫的余地。
“我若走了,誰來當(dāng)太子妃?那個美人琉月嗎?”
“不?!蹦饺蒇此砷_了懷抱,“只能是你。你記好,你可是許了我不離開的諾言的。若你跑了,便是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抓回來。”
“全憑龍?zhí)幼鲋?,我這樣說可否安心?”
慕容鄞松開懷抱,握著熾隱的手,“就這么定了。”
“你是怎么解了與別人的婚約的?”
“婚約一事,知曉之人本就無幾,只需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便可全身而退?!?p> “所以就出了你喜好男風(fēng)的流言?”熾隱偷笑。
慕容鄞瞪著她,“怎么可能,我這流言不過是因為滄瀾…”
“好像…更合理了?!睙腚[倒退著走著,幸災(zāi)樂禍的看著他,突然感覺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
低頭一看,蛇已經(jīng)一口咬下去了。慕容鄞急忙抓住蛇,扔到遠處,扶著被蛇咬傷的熾隱。
“臨淵!你給我出來!”熾隱捂著腳大喊。
“怎么了?”臨淵悠悠的走了出來,一臉迷惑,見熾隱捂著腳,又看到自家靈蛇從旁邊朝她爬來,頓時了然。
“你也不看好你的靈獸,大半夜的躺路中間…”
“我這靈蛇每日夜晚都在別處,今日怎么突然到這來了?”臨淵走近瞧了瞧熾隱的腳,塞給她一顆藥丸,俯下身給她吸出蛇毒。
“只是小腿被咬了一口,無礙?!?p> “你說的輕巧,這下我兩邊小腿都有它的牙印了…”
“我也沒辦法啊,誰叫你踩著它了…”
“我多久能正常走路…”
“最快三天?!?p> “之前怎么不用兩天就可以了?”
“它長大了,毒性更強了些?!迸R淵漱了漱口,意味深長的看了慕容鄞一眼,慕容鄞點了點頭,將熾隱打橫抱起,走進無門。
臨淵看了看旁邊邀功的靈蛇,扶了扶額,“叫你嚇嚇?biāo)?,沒讓你咬她啊…盡給我惹麻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