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隱醒來已經是巳時了,她睜開眼看著慕容鄞熟睡的樣子,一邊回憶著昨夜自己怎么睡著的。
按理說不至于這么快就沒有記憶,卻偏偏腦袋空空…熾隱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正打算起身,才發(fā)現(xiàn)慕容鄞抱著她的手臂。熾隱只好輕輕抽出自己的手,誰料慕容鄞像是感知到了一般悠悠轉醒。
“陪我一會兒。”慕容鄞將熾隱抱在懷里,聲音有些沙啞,熾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
喝了這么多?
熾隱靜靜的看著慕容鄞,眼前的人面如冠玉,帶點冰冷的氣質,熾隱突然想起來和他的一些往事,如詩如畫,如光如風,也有苦有痛…
恍如隔世一般,驚覺歲月如流,卻也讓她清晰感知他一點一點走進她的世界。
所以到底是愛還是不愛呢?
若是不愛,怎么會時有心被觸動的感覺,若是愛,為何她不貪戀…許是太拿得起放得下,就像她先前和溫洺一樣,及時止損后適應新人也是相當迅速。
與這大的時局相比,感情太過渺小。針對她的羅網(wǎng),從來都是冰冷又夾雜著溫柔的刀,她心知肚明要留出心給自己。
熾隱一邊想著,一邊閉上雙眼。
無妄涯。
“來了?!?p> “嗯。”熾隱見靈皇一行人還在無門,淡淡開口:“靈皇,可否借溫首領一敘?”
熾隱話音剛落,眾人的目光聚焦在溫洺身上,靈皇仔細揣摩著溫洺的神情,又看了看熾隱,點了點頭。熾隱領著溫洺往藥園走去。
“你這是…”溫洺沒想到她這么干脆就挑明了他恢復記憶的事。
熾隱打開手掌,掌心痣像一滴血淚,墜進雪白的湖泊。
“這是你給我的掌心痣,現(xiàn)在我把它還給你。”
熾隱從頭上取下一支簪子,烏黑的秀發(fā)滑落,簪子細的不像話,像是特地為了當利器使的。熾隱拿起簪子往掌心一刺,殷紅的痣突然生動起來,熾隱用靈力將它逼出,溫洺看著它在自己眼前一點點消散。
“溫首領自會覺醒圣靈之眼,到時自是前途無量。前人應斷念,往事不可追。既然溫首領不愿,那便由我來做個了結。”
溫洺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心底溢出疼痛的感覺。
“那你讓我恢復記憶算什么?”
“你自作自受的事,沒資格忘。”
“沒資格忘…呵…”溫洺微微苦笑,卻也無可辯駁。
他只是沒想到她如此狠心,真就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與他劃清界限。前面她讓他恢復記憶時他還抱有一絲僥幸念頭,直到今天他才恍然大悟。
果然是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的。
“這代價很小,溫首領只是愧疚一下,逐沉冰卻是死了,但總比你一點都不記得好?!睙腚[冷冷扔下一句話,離開了。
溫洺愣在原地,嘲諷般苦笑。
她已經給過他機會了,是他親手葬送了她對他的情感…但是他沒辦法,他真的沒辦法…也許他一開始就不該動情…
“走了。”熾隱平靜的看著臨淵等人,眼里是一潭幽深的湖泊。未等臨淵回復熾隱就只留給他們一個背影,靈皇盯著她的背影,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
果然舊情還需舊人斷。
熾隱剛進門就看見了慕容鄞,兩人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殿下…”
“走吧。”慕容鄞擰著眉頭,回頭看了看散發(fā)的熾隱,帶著滄瀾出去了。
熾隱握緊拳頭,從無門去掉掌心痣開始就覺得有些不適。體內的靈力像是脫韁的馬,橫沖肆虐…
熾隱忽而感覺肩上的印記有些發(fā)燙,熾隱趕緊調和靈力,許久才恢復正常。
“原來這也是道封印…”熾隱喃喃道。
溫洺,原來你什么都知道……
慕容鄞看了一眼山壁上的無門字樣,眼中明暗交雜。
石桌旁有個身影已斟好茶。
“坐?!?p> 兩人相對而坐,四下傳來風吹樹葉聲。
“你應該見到她了?!?p> “嗯?!?p> “她今日突然來訪,你猜她來做甚?”
慕容鄞腦海突然閃現(xiàn)出出門前熾隱披頭散發(fā)的樣子。
“做甚?”
“她當著溫洺的面去了掌心痣,斷了他的念想。”靈皇挑了挑眉,細細觀察著慕容鄞的神色。
“她倒是經常做令人意想不到之事。”慕容鄞勾了勾嘴角,喝了口茶。
“只是那掌心痣,是一道靈力封印…”
慕容鄞動作一頓,將杯子放回原位。
靈皇笑了笑,說道:“我也是不曾想到,這個封印這么快就解開了。如今她應該平息了那些靈力,她的劫數(shù)能度過的可能又大了些?!?p> 慕容鄞沒有說話,眼睛一直在看著靈皇。
“我們這盤棋下了這么久,似乎沒有太大的必要。若她愿意轉移神格至合適人之身,此局便圓滿了。”
“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慕容鄞聽著靈皇的話,是他想要的結果沒錯,只是他需要確認一番。
“她抱著必死的決心赴局,佐證了你與我說的,她確實無心與政局之中。沒意思,也沒必要?!膘`皇端起茶品了一口,淡淡說道:“我們都需要這種人繼續(xù)留在身邊。”
“依你之見誰最合適繼承神格?”
“待她度過劫數(shù)自有分曉。其間我會讓所有人收手。”
“至于龍王殿下,你該想想如何讓她相信我們會收手。”
“你突然說收手,我都覺著蹊蹺,她怎會輕信?”
“那便是你要解決的問題了。她活著也好,死了也罷,左右我只是多一個少一個有用之人。”
“好。”
“冀兒在你那邊可好?”
“安好?!?p> “好?!膘`皇笑了笑,往暗處走去。慕容鄞沒有走的打算,又斟了杯茶品著。
“你讓她明日來尋我?!蹦饺蒇囱矍俺霈F(xiàn)一個身影,聞言他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殿下,龍皇那邊已收到消息。計劃是否照舊?”
“照舊,但需隱蔽?!?p> “是?!?p> 慕容鄞從懷里取出一塊玉石,交予滄瀾。
“將海神花取出來?!?p> “殿下,這…”
“不必多言。我在此處等你。”
“是。”
慕容鄞回來時已是深夜,熾隱早早睡下了,他翻開熾隱掌心,摩挲著潔白的掌心。熾隱皺了皺眉頭,將手抽離。
“癢。”
慕容鄞笑了笑,問道:“不是應該痛嗎?”
熾隱睜開眼白了慕容鄞一眼,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龍王殿下怎么出了趟門就變得陰陽怪氣了?”
“非也。我只是問一下?!?p> 熾隱沒有轉過身來。
“我錯了…”慕容鄞正欲抱住熾隱,一把被推開了。
“離我遠點。我可不想睡個覺還一股子酸味。”
慕容鄞依舊不死心。
“慕容鄞!”熾隱被他煩的有些惱火,轉過身來。
對上了一個讓人氣不起來的笑容。
“你怎么了?”熾隱看著他反常的樣子有些摸不著頭腦。
“無事?!?p> 熾隱的眼神愈發(fā)疑惑。
慕容鄞抱住熾隱,湊到她耳旁說道:“睡吧?!?p> 熾隱心知繼續(xù)追問下去也不會有答案,只好繼續(xù)閉上眼睛。
次日,無妄涯。
“你找我?”
“你跟我來。”
臨淵領著熾隱去了一處,石壁上刻著——無極。
石門轟然打開,熾隱緊跟著臨淵的腳步。
熾隱和臨淵踏在幽深的小道上,四周是照亮道路的夜明珠和鮫人燭。
熾隱看到一朵散發(fā)著靈氣的花在正中央懸著,正下方是一個玄石打造的丹爐。
“海神花?”
臨淵意味深長地看著熾隱,說道:“這是他給我的,說是讓我煉丹,然后給你。”
熾隱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散落著靈氣的海神花。
“倒是挺下本。”
臨淵覺著熾隱的神情有些過于鎮(zhèn)定冷漠,但仔細一想她的態(tài)度也無甚可挑。
“靈皇昨夜和他說取消讓你湮滅的計劃,你要保存好實力度過大劫?!?p> “嗯?!?p> “屆時你的決意可會有所轉機?”
“不好說。”熾隱淡淡開口。
“練好了給我,我會收?!?p> 臨淵看著熾隱的背影,總覺得透出一絲決然,可她嘴里說著會收這丹藥,是否也說明事情會有一絲轉機……臨淵心底涌出一絲復雜的情緒,一時無法說起,卻又更希望她能堅定自己的想法……
畢竟負了就是負了,重來又為何非要原諒呢?
熾隱走出無極,許是里邊幽深晦暗的緣故,覺得外頭的光亮格外的刺眼,熾隱抬起手遮擋住朝著眼睛的部分光線,收起手時,一張熟悉的臉遠遠的看著她。
熾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緩緩走近。
“溫首領是在等我?”
“是?!睖貨愁D了頓,說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熾隱點了點頭,跟著溫洺去了藥園方向。
“溫首領有何要事?”
溫洺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說起。
“我好像也沒資格與你說些什么…該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既如此,那便告辭了?!睙腚[微微頷首,轉身正欲離去。
“之前是我錯…”
熾隱停住了腳步,背對著溫洺。
“你是身不由己之人,我明白。”
“那我也是錯…”
“溫首領何出此言?在我看來,你是個完美的任務執(zhí)行者。”
溫洺心中僅存的希望轟然散開,震得他的耳邊傳來轟鳴聲。夾雜著一些稀碎的人聲,溫洺知道是她還在說些什么,只是他聽不清…他搖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
熾隱聽溫洺遲遲沒有回應,轉過身來。
“入局的人,萬不可意氣用事。如今我與你無任何瓜葛,往事消散,你還是你?!?p> 往事消散,你還是你…
冰兒,這僅有的殘念都被你掐滅了……記憶也不可忘卻,他日我該如何面對你?
“好。”
溫洺點了點頭,熾隱轉身離開。
為利益得失算計他人者,不宜感情用事。如若不然,必將受兩難及驕傲受損之苦。
若有情,其苦翻倍…
拋卻情意者,則可隔岸觀火。
一切皆有定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