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
花墜不耐地抬頭道:“我讓你們進(jìn)來了么?”
卻是樂安,酒氣四溢,雙目通紅。反手關(guān)門,竟然還設(shè)了結(jié)界。
花墜心中煩悶,沒留意他做了什么動作,道:“你做什么?喝多了到我這里來耍酒瘋么?”
“你真的喜歡蘭曄那只尖嘴狐貍?”語氣甚是悲憤。
花墜道:“……是又如何?你干嘛擺出一副捉奸的樣子?”
樂安撲過來,摔倒在地,嚇了花墜一跳,連忙去扶他。
“我說了要以身相許的啊!”
“我已經(jīng)夠煩了,你不要再添亂好不好!”
樂安爬起來,半跪在地上,抓住花墜,道:“你為什么要喜歡他?他哪里好了?他哪比得上我?”
花墜往上提溜他,卻提溜不動,“煩死了煩死了,你們一定要湊齊了折騰我么?”
喘了口氣,還想努把力,卻看到一雙流淚的眼。
“樂安……安安……”擦去他的眼淚,卻怎么也擦不干,“安安,你乖,先睡一覺,我們明天再說?!?p> 樂安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齒,低吼道:“我不要明天,我要現(xiàn)在!”
“現(xiàn)在現(xiàn)在……”
花墜雙手被他緊緊攥住,身體被他拉到與他貼身,“我不嫁,不嫁人,安安聽話,我永遠(yuǎn)是安安的姐姐,永遠(yuǎn)陪著安安玩兒……”
不知為何,花墜心里也泛起一股酸楚。
這樣的場景曾經(jīng)發(fā)生過幾次,那時這個人還小。
家里第一次給她安排親事,她不過和臨盞發(fā)了發(fā)牢騷,就被一旁的樂安聽到了,那時他還是個半大孩子,瘋了似的哭鬧起來,便如今天。
最初那時,她確實是只當(dāng)他是弟弟的,只是他三番五次鬧了幾次,還莫名其妙不理她,不知為何,她就上了心思。
想著自己對這個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心里就是歡喜的,也不是沒想法,可是見他對誰都以身相許,那想法也只能壓到心底。
畢竟一個孩子的話怎么去當(dāng)真?平白地惹人笑話。
頭昏腦漲,氣血翻涌。
那抓住她的人卻還在耳邊絮絮低泣:“你這個女人怎么這么壞?一邊和我勾勾搭搭,一邊又去和人家相親!我今日聽說聘禮都送過去了……你這個壞女人……”
花墜認(rèn)輸似的不斷點頭,“我是壞人,安安是好人,安安是乖乖,聽話好好睡覺好不好?”
樂安止住哭泣,一把抱起她,道:“好,睡覺?!?p> 這聲音里透著股子狠勁兒。
花墜心里一驚,身體已經(jīng)騰到半空,轉(zhuǎn)個身就被丟到榻上,她一骨碌爬起來,道:“樂安,你瘋啦???”
樂安雙眼中布上血絲,道:“我今天就把生米煮成熟飯,我看你還怎么跑!”
說著沖過去,卻被花墜一腳踹倒在地,他毫不遲疑地爬起來,起手一個束縛術(shù)打過去,將花墜定在榻上。
直到此刻,花墜才驚覺,這人沒有貼禁咒符。
“樂安!你找死么!”
房間里騰起白色霧靄,兩名地仙顯出身形,“大膽妖孽,竟敢在人間做法!”
樂安大叫道:“我要煮飯!”
……
黑玨山中,山主的宅子里,芝柏輕聲哭泣,斷斷續(xù)續(xù)。
“這可怎么辦好,不知道要關(guān)多久?!?p> 臨盞冷著臉道:“沒打他個魂飛魄散都算是便宜他了?!?p> 芝柏訝然道:“你……他畢竟是你弟弟,你怎么能如此薄情!”
花墜揉著額角,道:“嬸嬸不要埋怨盞盞了,她什么時候多情過。”
芝柏哭泣道:“你叔叔說沒臉見你,要我向你賠罪。我知道,是我家安安做錯了事。只是,墜墜啊,安安是真的喜歡你,他從小就總和我背地里說,長大了要嫁給你,他那時小,分不清嫁娶,可心里卻是一直當(dāng)你是相守終生的那個人。我是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即便你對他沒有那份心思,安安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你不能不幫他呀!”
花墜道:“已經(jīng)托人前去無極山說情,樂安雖然犯了禁忌,但沒有傷害凡人,也沒有在凡人眼前暴露身份,應(yīng)該不會關(guān)多久的?!?p> 芝柏擦著眼淚,道:“真是難為你了,你叔叔嫌丟人,不肯去找人說項,如今竟然是你這苦主去幫那混賬……”
……
從山主家里出來,臨盞道:“芝柏說得那些話,我聽著刺耳,你莫要往心里去?!?p> 花墜道:“唉呀,小嬸嬸是擔(dān)心樂安,我沒那么計較……倒是你,怎么越發(fā)冷了?居然一副恨不得樂安關(guān)在無極山里出不來的表情?”
昨夜棠引來找她哭訴,她便覺得這個人出了什么事。
像與她初識那些年,一般地冰冷起來。
摸不著頭緒,猜不透心思,猶如一團從地底深處游蕩上來的迷霧,寒到人的牙打顫。
那人只走著不言語,她又道:“不是說要改改性子么?是覺得改不過來?還是覺得改了太別扭,依舊是以前那樣的比較自在?”
陰云籠在深林上空,不泄一絲日光。
“聽說你家收了瑤山的聘禮?!?p> 一句話說得不帶絲毫情緒,花墜心里打個突突。沒了往日的親近,像是隔著萬重山,花墜終于明白了棠引的感受。
“我也是昨天才收到信。還沒回復(fù),就出了許多事?!?p> 臨盞點頭:“如果認(rèn)為是不合適的人,就退了吧。”
花墜猛然吐出口氣,拍了拍自己胸脯,暗戳戳道:“嚇?biāo)廊肆??!?p> 臨盞眼角余光掃她一眼,陰惻惻道:“樂安出了這樣的狀況,是我家對不住你,但你也有責(zé)任,你應(yīng)該去無極山里陪著他。”
花墜:“我……”
……
這一年的夏天過得極其漫長。
雜貨鋪一如既往地開著,半死不活。
八角從最初的埋怨?jié)u漸改成安慰,卻也無濟于事。
不忍心日日看著東家坐在柜臺后面發(fā)呆,便給他攬下諸多的活計。
棠引倒老實,從早到晚地做活兒,也沒怨言。
偶爾許昭路過,眼中似有同情與憐憫,盡數(shù)付與相對一視間。
棠引便關(guān)了門,出了金陵城,一路往南風(fēng)村去。
黑玨山下的南風(fēng)村,多了一位??汀?p> 干凈溫潤的少年,總是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要一壺槐花甜酒。桌對面擺一碗廖糟,一碟泡菜,色澤鮮亮如彩玉翡翠,氣味香甜似纏綿的愛戀,卻不知是留給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