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真理”
這不是可以一個用于探親的時間段，更尤其是姐弟二人一起回來，動機就很“惹人生疑”了。
事實上在回來前，江秀就曾問過江木，說回去咋向爸媽交代呢，要不要把發(fā)生的所有事都老老實實地坦白？
江木沒好氣地說你覺得呢，你要是覺得能坦白你就坦白吧。
秀兒想了想，回答說那還是算了吧，等賺到錢再慢慢告訴爸媽，否則前頭二十萬的債已經(jīng)把腰壓到直不起來，莫名其妙又冒出筆二十萬的銀行貸款，怕是能把爸媽給愁到不知多少夜睡不著覺。
于是姐弟二人一起回家的理由變成了——
雄達(dá)機械廠被收購，江木被裁員、也被葉安晴甩了，不過已經(jīng)找到另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服裝廠里學(xué)裁剪，過兩天就上班。恰好江秀的廠里這兩天放假，姐弟二人一合計，便結(jié)伴回家瞧一瞧。
服裝廠可是出了名的姑娘多，只要你不缺胳膊不差心眼，媳婦自然不用愁。所以對于江媽江爸來說，這份工作是非常適合如今已經(jīng)單身的江木的，既能學(xué)到門手藝，又能領(lǐng)媳婦回家。
現(xiàn)在的媳婦多難找啊，在外打工的姑娘們沒幾個能回來的。
這還有啥可說的？
果然，才到家沒多久便被老爸老媽拽著問東問西。
也果然，編出來的理由老爸老媽在背地嘀咕幾句后都沒說啥。
兒子閨女回來了，江爸難得現(xiàn)去割了塊豬肉，一家四口美美吃了頓中午飯。
還是媽媽做得飯菜對胃口啊。
然后江木知道了一個消息，便是這次回來很巧，明天正好是小姑父四十歲生日，爺爺奶奶和爸媽都會過去。
老媽說，他與江秀還未成家，既然回來了，那便也一起去吧。
老媽還說，你倆難得回來一次，天又比較熱，田里的活就不用你倆去干了，下午去小姑父家一趟，拿些海貨回來，說是小姑打過幾次電話來催，讓去拿一直沒空，正好這次讓你們帶到縣里去。
他家離大海雖說近，但終究還有五六里路，小姑家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面朝大海，離大堤不到一百米，真真是睡覺都是伴著海潮聲入眠的。
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小姑家正是漁民，每年家里都會吃到小姑家的各種連名字叫不出的海鮮。
可都是拿錢都找不到地方買的稀罕貨。
倒不是有多貴，而是少，根本沒得賣。
一般捕著這些零頭零腦的，很多漁民都不會賣，畢竟貨都是販子直接到港口來收，這一點點也賣不出錢，且根本沒有一個約定的價格，還不如留著送給自家要好的親戚朋友嘗鮮。
于是江木隨口表示了一句，既然明天要到小姑家給小姑父過生日，那干嘛還要特地跑一趟，明天帶回來不行啊？
沒想到這句根本未從腦子里過的隨口話卻讓老媽叉起了腰瞪起了眼，活脫脫一個加強版秀兒。
“你說說你江木，這么大個人，辛家老三跟你同齡，人家去年就生了兒子，現(xiàn)在都會跑了。你呢？你看看你，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長這么大還連這點人情往來都不懂的兒子啊，我就問你，明天你小姑父過生日，親戚朋友那么多，給你家?guī)墙o不給別人家?guī)?？??？你是不是想讓人家難做人啊？
……”
被拿各種事例舉一反三滔滔不絕教育了五分鐘的江木一邊愣愣擦著汗，一邊覺得自己就像狂風(fēng)暴雨下隨時有可能傾覆的小破船。
于是他終于認(rèn)清一個“真理”。
便是無論你在外面混得多么有人樣，在你老子娘面前，尤其是老娘，只要她認(rèn)為你還未成人、還不合格，都得乖乖扮演好未成年兒子這個角色，虛心點誠懇點。否則即便再賞你一頓“竹板燒肉”，你除了揉屁股，還能咋辦？能找誰說理去？
好比現(xiàn)在的他，在這臨海縣，刁書紀(jì)、趙秘書、劉隊長、新時代的李公子，這些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他都是能說得上話的，甚至隨便拎一個出來，都能把老媽這個鄉(xiāng)下農(nóng)婦給“震撼”到半晌說不出話。
但沒辦法，縣官不如現(xiàn)管，誰讓你是人家十月懷胎生下來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兒子呢？
還好有先見之明，沒把貸款辦廠的事坦白出去，否則指不定會出什么亂子。
其中的關(guān)鍵就在于，在現(xiàn)在的老媽心中，他還是那個才走出校門一個多月的青澀男孩，才踏入社會，還單純的很，根本就不認(rèn)為這個兒子有什么獨立的能力，如此怎能不管你？
這種看法光憑嘴巴講是改變不了的，得靠做出的實際成績才能征服她，讓她不再干涉你。
等著吧，過不了多久了，你們只負(fù)責(zé)享福就行。
至于現(xiàn)在——
最后還是老爹給解了圍！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孩子才到家多久啊。這樣吧，你們姐弟先去看看爺爺奶奶，爺爺前兩天還跟我念叨說也不知道你倆在縣里過得咋樣，有沒有吃苦，看完再去小姑家。”
秀兒噘著嘴輕哼一聲，神情有些小傲嬌。
“爸你又哄我，要是奶奶說我跟木頭有沒有吃苦我還信，爺爺我是打死不信的，他老人家才不會關(guān)心我這個要嫁到別人家的孫女有沒有吃苦呢，那滿腦子可都是能替他傳宗接代的寶貝大孫子?！?p> “咦你這丫頭，都敢在背地編排爺爺?shù)牟皇橇?？?p> “難道不是啊，從小給壓歲錢他都是只給我一塊錢，給木頭兩塊錢?！?p> “那……那你奶奶背地里不又把那一塊補給你了嗎，而且又不是只針對你，你堂姐不也一樣的啊?！?p> “爸，嘿嘿……你沒見我是拿這當(dāng)笑話在說么，也就在你們跟前說說，又沒當(dāng)別人的面……”
……
對于爺爺奶奶，一直是江木那一世永遠(yuǎn)的痛。
因為爺爺奶奶是同一年去世的，離世都很急，不是那種能拖上一段時間的慢性病，其時身在南州打工的他雖然以最快速度趕回來，但仍是未能見到最后一面。
二老都是如此，奶奶是突發(fā)心梗去世的，這個沒什么可說?？蔂敔敗?p> 臨終前的爺爺一直不肯閉眼，撐著等了很久，可路途太遠(yuǎn)，最終仍是未能等到他。
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
“我真等不動了！”
守靈的那夜，他因為這六個字陷入深深自責(zé)中，看著那安靜躺在冰棺中的干瘦遺體，哭得不能自已。
不過這一世，再也不會了。
不僅不會，還能彌補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