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咕嚕反應(yīng)過來,“啪——”又是狠狠一下,小女孩哭得嗓子都快啞了,卻不敢求饒。
咕嚕楞楞地看著那手持戒尺的男子。這白衣男子正是莫霜寒。他瘦得有些脫相了,若不是那淺淡的眉毛和眼角的淚痣,咕嚕都沒認(rèn)出來他。
莫霜寒的眼睛紅著,似是強(qiáng)行憋著眼淚,又有些憤怒。
“霜寒!夠了夠了!”突然白樺從院子外頭進(jìn)來,趕緊把莫霜寒抓到一邊去,“慕楚還不到四歲,你力道那么大,她哪里承受得???!”
可不是,慕楚那肉乎乎的手心,已經(jīng)烏青了,雖不傷及皮膚,卻也接近廢了……
“她是不到四歲,可她的命是三條命換來的!”莫霜寒此刻怒氣無處發(fā)泄,便沖著白樺大吼。
白樺眼神里滿是難過,卻還是輕柔地拿下他手中的戒尺,過去抱住他。莫霜寒終于繃不住,哭了出來,半句話也沒有,哭得撕心裂肺。
過了良久,只見慕楚還是直直地跪在那里,手也沒動,一邊抽泣著說:“對不起爹爹……慕楚以后不會再胡鬧了……”
莫霜寒哭得收不住,放開白樺出了院子。白樺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擔(dān)心,卻還是先將她抱起來,放在腿上。
“慕楚膝蓋疼嗎?”白樺撩起她的褲腿,只見她兩個膝蓋都紫了,“……”免不得心疼,從百寶袋中拿了一個白色的小瓶出來,給她的手和膝蓋敷上藥粉,又喂她吃了一粒紫金色的藥丸?!澳匠?,你莫爹爹對你確實(shí)嚴(yán)厲了,但你不要怪他……他只是……”
慕楚還在流著眼淚,卻哽咽著說:“慕楚曉得,莫爹爹是氣我不上進(jìn)……慕楚以后不會了……”
“慕楚乖……今日先不練了,爹爹抱你回去房間里看書吧?!卑讟灞鹚?,進(jìn)了房間里將她放在椅子上,給她拿了本書,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我先去找你莫爹爹,你先好好看書好嗎?”
慕楚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再哭了,待白樺出去了,才挪了挪身子,費(fèi)力地翻了翻書,大聲地讀,只是那聲音很是顫抖……
咕嚕掛在窗戶上,剛想竄到小慕楚身旁去,忽然面前又是一黑,又被吸進(jìn)了慕楚意識的漩渦里……咕嚕又一次被甩了出來,掛在了樹枝上。
“喂,他們打你,你不還手嗎?!边@聲音很是稚嫩,可咕嚕熟悉,雖然有些奶聲奶氣的,卻像是慕楚的真聲……循聲而去,只見到地上坐著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孩,臉上一塊青一塊紫,嘴角都破了,衣服上全是灰,小慕楚蹲在一旁,漂亮的眼睛裝著不滿的情緒,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看到那坐在地上很是狼狽的孩子,咕嚕不自禁地往前挪動,想看清這小孩兒的面容……
“我打不過他們……”那小男孩兒哭喪著臉,“他們?nèi)硕??!?p> 小慕楚抿緊了嘴唇,眼睛水汪汪的。就那樣二人僵持了半晌,小慕楚才伸手拉小男孩起來,極其堅(jiān)定說道:“從今以后你跟我混,沒人敢再動你?!比缓蟾┥韼托∧泻⑴娜ド砩系幕?,拍干凈了才站定。小男孩看著她,憋回了眼淚,吸了吸鼻子,很是委屈地看小慕楚,“我叫冰熙,你叫什么名字……”
“慕楚?!毙∧匠酒饋砗湍泻⒁话愀?,但小慕楚的氣質(zhì)更像個男孩兒,倒是小冰熙像是個小姑娘……
咕嚕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上下打量著小冰熙,想再近些,忽然又跌入了黑暗里……
……
藥谷內(nèi),有一處禁地在藥谷深處,有莫霜寒設(shè)下的禁制,咕嚕從前雖好奇卻也闖不進(jìn)去。它只見過那外頭有一潭碧綠的湖水,此刻更深處的地方,咕嚕在慕楚的夢境中見到了……
那茂密的樹木后,有一簾瀑布,瀑布后頭是一個洞穴。但里頭其實(shí)沒有什么稀奇的東西。只有一張桌子,一個牌位,一件檀色的衣裳,一盤果子和一盤糕點(diǎn)。
莫霜寒與白樺站在一起,神情都很是悲傷,白樺摸了摸小慕楚的腦袋?!昂貌蝗菀讖娜~城取回了你母親的一件舊衣,往后有空便都來看看吧。”
這洞中沒有放一張墊子,慕楚緩緩地跪到地上,實(shí)實(shí)地對著牌位磕了三個頭,這第三下磕到地上后,她沒起來,肩膀抖得厲害。
白樺與莫霜寒見小慕楚這樣,更是難過,白樺甚至干脆捂著臉背過身出了洞穴,見狀,莫霜寒連忙追了出去,慕楚的額頭卻一直貼著地,好久,終于哭出了聲……
咕嚕是被拍門聲引出夢境的。抬起腦袋,看頭頂?shù)慕Y(jié)界,越來越淡了,趕緊用力搖晃沉睡中的慕楚。“主人!有人!”
“……”慕楚忽然驚醒,一凝神,也聽到了拍門聲,連忙低下頭……“還好我鎖了門?!闭f著,從百寶袋中取出藥,吞下,胡亂套了衣服,束了頭發(fā),咕嚕又識趣地自己鉆進(jìn)了百寶袋里去了。
慕楚一拉開門“……”與門外的人四目相對,兩人都難免有些尷尬。
“冰醫(yī)師,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聞人拓見冰慕楚衣衫有些凌亂,又想到聞人銘昨日仿佛是安排了婢女給她使喚……加之聞人拓見過慕楚與輕舞閨房調(diào)笑,更是難免多想。
慕楚的眼神很冷,不是平日里那樣溫和禮貌的神情,讓聞人拓不禁一哆嗦:“冰醫(yī)師,我來的不湊巧……先走一步!”語速快得如同放鞭炮,說著腳下準(zhǔn)備溜,慕楚連忙一把抓住他的衣領(lǐng)子,將他拽了回來。
“回來。”慕楚將他拎進(jìn)院子里,卻沒再扣上門,“就我一人?!闭Z氣不太好,“你怎的這樣早?”
“不算早了,今日該去教場看看衛(wèi)兵訓(xùn)練,銘公子今日休整不去,只能我去。”因此他起了個大早沐浴,沐浴完畢便順路來這黛園尋她,“冰醫(yī)師與我一同去吧,若是訓(xùn)練中出了什么事,還能幫幫忙?!甭勅送?fù)狭藫项^,傻笑著,“我與府上那位醫(yī)師有些過節(jié),不好請他……”
慕楚冷冷地看他,思慮了片刻,還是應(yīng)了下來,而后讓聞人拓在外頭等著,便進(jìn)了屋子,扣上了里頭的鎖。
慕楚再出來時,換了一身荼白色的袍子,白色的發(fā)帶將頭發(fā)束在腦后,聞人拓見慕楚開門出來時,不禁感嘆出聲:“冰醫(yī)師,你這一身衣裳真是太好看了!”而后想了想又覺得不是,只是因?yàn)楸匠每?,才顯得衣服好看,于是補(bǔ)充道,“這衣裳很是襯你!”
“……”慕楚不喜聞人拓話多,何況他這公鴨嗓實(shí)在不好聽,只給了他一個白眼。若不是聞人拓畢竟是聞人氏的,還有利用的價值,她恐怕也不會理會他,還助他凈化靈脈。
二人出了黛園,穿過了涼亭,走過了長長的石橋,慕楚一路都在看這石橋上的花紋……
“這石橋上刻的都是聞人氏曾降服過的火系靈獸的圖案,就是抽象了些?!甭勅送胤路鸷芏频恼f。
“嗯。”慕楚卻沒有放在心上,因?yàn)樗闯鰜砹?,不僅看出來了這些都是火系靈獸,還看出來這些靈獸都是按著等階排列的,那火蛇就排在火麒麟和火鳳凰下頭。只是……火鳳凰上面,還有一只不知畫的是什么,很是抽象,卻仍能看出來兇猛。她沒從書上看過,也沒聽過……這讓她心下有些興奮,臉上揚(yáng)起了一個好看的笑。
聞人拓不曉得她在笑什么,只覺得慕楚笑起來真是讓這張冷冰冰的臉柔和了不少,很是好看,可很快,慕楚的笑又消失了。
聞人拓怕她,也不知為何,今日慕楚的態(tài)度又不那么溫和了,他也不敢再多說話。
二人沿著小道走了好久,終于看見前頭一片開闊。
教場外頭的兩個守兵見他來,敷衍地低了低頭,叫了一句“拓公子”,然后又站得筆直。
聞人拓倒也不在意,走進(jìn)教場,看見了教場中央的人,大喊了一聲:“教頭!”
只見教場前頭背著手站在衛(wèi)兵們中間的男人回過頭來,左臉有三道很深的疤,很是丑陋。慕楚有些驚訝,卻也強(qiáng)行壓制住了情緒。這個人,叫聞人風(fēng)華,她曾聽白樺同她說過,是聞人博廣的弟弟,實(shí)力強(qiáng)悍,原先長得也是十分俊秀的。只是他二十年前去了荊湖之地,與一頭兇猛的火系靈獸搏斗,雖揀回了一條命,卻傷了臉。靈獸在他臉上留的疤,就連當(dāng)時白氏的大長老也沒能治好,因?yàn)槟鞘庆`獸留給他的靈力烙印。
“銘公子怎么沒來。”聞人風(fēng)華背著手,趾高氣昂地看著聞人拓。確實(shí),聞人拓在聞人家的地位,和聞人銘是相距甚遠(yuǎn),大家似乎都不太待見他,也不太尊敬,更不用提聞人風(fēng)華了,更不會給他什么好臉色。
“他昨日凈化靈脈,這兩日還得留在院中好好休整?!甭勅送貐s對他很是恭敬,畢竟聞人風(fēng)華是這里除了聞人博廣以外實(shí)力最強(qiáng)的人。
慕楚在一旁向聞人風(fēng)華行了個禮,暗道不好。風(fēng)雨樓的消息說聞人風(fēng)華自二十年前回來過之后便沒了蹤跡,卻不曾想,他竟然就呆在聞人氏做教頭……如此一來,聞人氏這兩位……自己若是干些什么,即便有咕嚕,也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聞人風(fēng)華對慕楚上下打量了一番,神情有些疑惑:“你是冰氏的那位醫(yī)師?”
慕楚對長輩說話都是低著頭,很是恭敬有禮:“正是。”
“不知為何,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你?!甭勅孙L(fēng)華回想了許久,終究想不起來,“你多大了?”
慕楚微笑著回答他:“十八?!?p> “那應(yīng)當(dāng)是我記錯了。不過冰醫(yī)師小小年紀(jì)便有如此成就,令人驚嘆啊?!甭勅孙L(fēng)華的眼睛一亮,“冰公子前途無量!”
慕楚聽?wèi)T了這些恭維的話,保持著溫和禮貌的笑,眼中沒有什么過多的情緒。她現(xiàn)下只想知道,以聞人風(fēng)華當(dāng)年那樣強(qiáng)悍的實(shí)力,是怎樣的兇獸,才能讓他逃脫時傷成這樣。
來這教場,自然不是為了寒暄,聞人風(fēng)華與聞人拓說了幾句,大概就是讓他不可松懈修煉,而后便在一旁看衛(wèi)兵們操練對打起來。慕楚也站在一旁,盯著聞人風(fēng)華的臉許久,似乎想起在聞人氏那本古語的藏書中見到過這樣一條短短的敘述……
“火靈寶傷人,留靈訊??赏谄鋫睢蹦呛箢^的卻是空白的,她不曉得是原先的醫(yī)師不知道用什么藥,還是這就是完整的。她不曾見過那只兇獸,不曉得它的厲害,但聞人風(fēng)華的傷口就已是觸目驚心。那疤痕,每一條都很寬,可見那兇獸體型龐大。這讓慕楚又是緊張,又是激動,立即給自己定下了下一個目的地——荊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