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嚴莊重的冊封大典一瞬間變成了修羅戰(zhàn)場,兩路真假救駕之軍迎面對上,明明彼此都認識,卻還是二話不說就兵戈相見了起來。
一方有廝殺的借口,另一方也有廝殺的理由,一方心知肚明為何而戰(zhàn),而一方以為自己知道為何而戰(zhàn)。
帝王高臺之下一片殺氣騰騰,同胞同族的將士們刀光劍影中血染宮磚,野心和忠誠在空氣中互相激烈碰撞,血腥與殘忍混雜在風中無孔不入吞噬人心。
本該胸有成竹坐觀不亂的宰相,臉色卻漸漸由青轉白了起來。
張和光袖子里的手抖個不停,眼里不期然地浮現(xiàn)出幾分惶惑之色,下意識地去看瀾王——宮墻上的明明是神武軍弓箭手,為何瞄準的確是場上以救駕之名而戰(zhàn)的同軍之師?
為什么射殺的都是他手下的神武軍?!
宮墻之上,薛輕刃彎弓搭箭對準一個為首的神武軍將領,手指松開的同時箭矢破空而去,精準無比地將那將領射倒在地而又不致其死。
張和光猛地看向帷帽遮面的鳳帝,只見她正將那新封的太弟護在懷里,除此之外再無反應,電光火石之間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卻又轉瞬即逝便被野心和欲望吞噬了心智。
他轉頭沖神武軍沉聲喝道:“保護陛下,殺光叛軍!”
百官皆如驚弓之鳥抱作一團,有些人嚇傻了,卻沒瞎,看得明明白白——神武軍殺的是不是叛軍暫且不說,鳳帝親軍他們也閉著眼照殺不誤。
張和光三步并作兩步朝著鳳帝走過去,一副憂急模樣:“陛下,這里太亂了,還是到殿內去避一避吧?!?p> 他滿心都是金鑾寶座唾手可得的激切心情,卻沒看清自己靠近鳳帝的一瞬間握緊劍柄的親衛(wèi)軍。
步上高臺的慕容熄不動聲色上前一步擋在張和光和女君之間,聊家常一樣同女君說道:“陛下你看,這下面好亂啊?!?p> 錦色懷里護著蕭濘,像模像樣地低聲哀嘆道:“朕不明白,朕既未迫害于他們,亦不曾苛待,這些人到底為何要反呢?”
慕容熄嗤笑道:“是陛下太過仁慈了,教他們覺得為了所謂正道,便能不顧君臣綱常犯上作亂。真是……跳梁小丑不自知,渾身上下幾分能耐自己都不掂量掂量。”
“是嗎?”錦色從御座上站起身來,偏頭問兩步之遙的宰相,語氣疑惑而怪異:“張相以為,是這樣嗎?”
張和光心里“咯噔”一聲,一股涼意自腳底慢慢竄上后背,他僵著臉開口道:“老臣以為,當是如此。”
宮外御街上馬蹄陣陣,連綿不斷的軍隊接連而至,數(shù)聲馬嘶鳴之后,有身著鐵甲者于宮門處遙望帝王振臂高呼道:“陛下,豫州副將徐客率豫州軍前來救駕,城門逢敵俘殺叛軍近千數(shù)!”
乍聞此聲,宰相如遭雷擊,下一刻如同從蒙昧之中忽然清醒,滿目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君的方向。
“兗州副都統(tǒng)何振特來勤王保駕,俘叛將左營統(tǒng)領李陽毅及其麾下眾人!”
“并州游擊將軍程鳳翔前來救駕!”
“稟陛下,雍州參將謝千紅救駕來遲!”
“冀州都統(tǒng)陳景武奉命討逆,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
……
而接下來一聲連著一聲的“救駕”,讓張和光神色逐漸扭曲,眼睜睜看著高臺之下的戰(zhàn)局走向兵敗如山倒的地步,幾乎目眥欲裂。
京中無人可敵的神武軍,忽遭諸方聯(lián)手夾擊,平日疏于訓練本就寄望以眾取勝的優(yōu)勢瞬間全無,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你不反,會死嗎?”這時帷帽之后的女君輕柔地問道,最后點出了真正的謀逆者:“宰相大人?!?p> “你知道!……原來你早就知道!”張和光眼見大勢將去,思及將來下場,悲切憤恨之下奪刀就要撲過來砍殺女君。
只是還未近身就被守在女君身邊寸步未離的親衛(wèi)軍牢牢制住,動彈不得。
錦色的確早料到他會來這一手,加上他近日動作頻頻,一查一個準,沒怎么費力就揪出了他的反心,以及他的所圖。
南昌各州府都駐扎有正規(guī)軍,一般一萬人左右,錦色事先派親衛(wèi)暗中聯(lián)絡調動了附近五個州府的駐軍,總計近六萬余人,提前大典三天就秘密向京都鄴城行進,只待他起兵,即刻便能火速鎮(zhèn)壓。
“決斷在你,無人逼你?!卞\色淡聲開口,說話時卻好似有意無意地沖著瀾王:“你要反,朕便成全你?!?p> 張和光卻又像是理智回了籠,眨眼間便不再認謀反之罪,言之鑿鑿怒罵起來:“昏君小兒!我為兩朝國相,受先帝托孤,為南昌社稷操勞半生,你竟如此設計誣害于我,南昌皇室宗祠里列祖看著你呢,江山必早覆暴政終難長!”
慕容熄懶得再聽他廢話,一腳踹了上去:“敗寇之徒,也敢猖狂!”
瀾王蕭統(tǒng)看著眼前這猝不及防的一幕,站在宗室子弟人群中,竟面不改色,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端的是不知無罪。
百官眼睜睜看了場反轉劇情,方知于千萬人廝殺前仍穩(wěn)坐如山的女君,真自有她不動如山的道理,一時前刻生出的各種心思都忙不迭往回收起來。
臺下雖拼殺正盛,然戰(zhàn)局勝負已分,錦色一把掀開帷帽,上前一步揚手扔了下去,白紗自三尺高臺飄搖而下,引來各方目光。
高臺之上,金絲鳳冠的主人眉目精致銳利,毫無病色,女君的清聲喝問緩緩響起,回蕩在宮墻之內:“包藏禍心者已然擒獲,困獸猶斗者格殺勿論,那么現(xiàn)在,朕只問一遍——救駕之軍何在?”
神武軍中已有兩位統(tǒng)領被俘獲,再除掉死去的,剩下的幾位副統(tǒng)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皆是驚疑中夾雜著希冀。
鳳帝這么問,這么問……是不是代表他們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他們本就是以救駕之名而戰(zhàn),如今局面鳳帝還能問出這句話,是不是說明她是想給他們一條活路的?
可如果,鳳帝此言是假意,他們放棄抵抗后被一窩端了呢?
金鑾大殿前寂靜了大概有十幾秒的時間,最終在神武軍左營偏將薛輕刃率先發(fā)聲后,余下所有將士皆隨之藏弓收劍,齊齊跪地道:“救駕之軍在此!”
生死之際,一步天宮一步地獄,而他們卻只是,需要一個人開頭而已。
表面是被張和光騙進宮來,實際是聽從鳳帝之令而動的昌平王二子——蕭元景與蕭元朗隨后揚聲道:“啟稟陛下,叛軍已清剿完畢,聽從陛下吩咐?!?p> 紫禁城里剛結束一場內戰(zhàn),入目的滿眼血色還散發(fā)著淡淡腥氣,天子卻并未震怒,反而論功行賞了起來。
“聽朕口諭,今馳援京都的五州之將,皆官升一品,賞良田三百畝,部下兵士俱賞銀十兩?!?p> 入京救駕的各州將士頓時一片歡騰,喜笑顏開地高喊著“謝陛下”。
“擢升昌平王世子蕭元景為神武軍左營統(tǒng)領,郡王蕭元朗為右營統(tǒng)領,各賞良田三百畝。”
昌平王二子翻身下馬,撩衣而跪,齊聲道:“謝陛下圣恩?!?p> “神武軍左營偏將薛輕刃前時護駕有功,今又救駕及時,擢其為中營統(tǒng)領,加封太子少保?!?p> 薛輕刃微愣片刻,恍然回神后跪地謝恩。
接下來就是各方心照不宣的那部分“救駕之軍”了,百官中不乏暗暗猜想的——看女君這架勢,難不成還真要對一群叛軍行封賞之事?
世有沉書
兗(yan)州 太子太保:負責教授太子騎射之類等武學方面的東西,就是保護太子安全的,正一品,位列三公,而太子少保就是它的副官,正二品,位列三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