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蕭文若這邊的奇遇不談,蕭凜先捂著屁股,一瘸一拐地上了馬,這幫侍衛(wèi)雖然已經是看在蕭凜先的面子輕輕地打了,但是蕭凜先依然被打得不輕。
叫來一輛馬車,蕭凜先趴在了馬車里,總算是回了家。
這個時代的遼國的路況也是令人難過,哪怕蕭凜先找的車夫是皇后的御用車夫,老把式了,依然顛得他有些不適,完美地詮釋了頭天喝完酒第二天屁股疼的梗。
但是他此刻完全沒有心思顧忌屁股上的疼痛,腦海中反復回響著蕭總管剛剛對他說的那句話。
“汝欲造反耶?”
剛剛他被侍衛(wèi)拖下去的時候,那幫侍衛(wèi)也知道他是皇后最疼愛的侄子之一,也知道皇后口中的“狠狠打”是什么意思,所以打在他屁股上的板子,聽著聲音很大,但是力道幾乎跟按摩差不多,蕭凜先趴在侍衛(wèi)們特意找來的獸皮上,舒服得快睡著了。
當然,這種情況在蕭總管到來之后就為之一變。宮里發(fā)生的事情沒有什么可以瞞過這位蕭老倌兒,他就站在門口,親自監(jiān)督著侍衛(wèi)們認真工作。
于是,蕭凜先就倒霉了。
“汝欲造反耶?”打完板子的侍衛(wèi)們都下去了,蕭凜先看著趴在地上齜牙咧嘴的蕭凜先,意味深長地說道。
蕭凜先于是滿頭大汗,連忙拍胸脯保證自己絕無此意,同時也為蕭總管的敏感暗暗心驚!自己是哪里露出了馬腳?
他當然不是想造反,而是想著如何禍亂整個大遼,將大遼的兵鋒禍水東引,讓他們去霍霍女真西夏去。
“韓王后來總攝國政,權傾天下之時,亦改其姓為耶律,汝可知?”
蕭總管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凜先知錯?!辈还苋绾?,先認錯就是了。
“孺子可教爾,汝雖然聰慧過人,但是汝應該謹記,太剛易折!”蕭總管輕輕地說道。接著招呼了一個人過來。
“此乃鬿譽,日后歸汝統領。”
“諾!”蕭凜先苦著臉答道。
“以后收起那些小心思,記住,無人可以不受束縛,此乃取死之道爾?!笔捒偣車烂C地說道。
“學生謹受教?!笔拕C先苦著臉答道,看著蕭總管飄然遠去,侍衛(wèi)重新進來,覺得這蕭老倌兒是故意來此監(jiān)督侍衛(wèi)行刑的。
自己不就試試自己身邊是不是還有人監(jiān)視嗎,用得著這樣打自己的臉嗎?看著鬿譽似曾相識的臉,蕭凜先敢確定,自己不止一次見過這張臉,暗地里監(jiān)視自己的就是這個人。
現在好了,經過自己一番騷操作,暗地里監(jiān)視變成正大光明的了,自己這是何苦來哉。
所以,一路上蕭凜先都在思索蕭總管的話。等到馬車骨碌碌過了一個街角,已經可以看到自家大門的時候,蕭凜先突然明白過來。
是了!蕭凜先狠狠一拍馬車,終于明白過來。
“先郎君何事?”馬車外傳來鬿譽的聲音。
“無事,無事,汝繼續(xù)駕車!”蕭凜先開口說道。
“諾!”車外鬿譽的聲音響起,真的好似蕭凜先的侍衛(wèi)一般。
原來他們把自己的身份和本事看得如此之重鴨,蕭凜先不由得感嘆道。
之所以不惜把自己的侄女兒,上京雙真之一的耶律真嫁給我,便是想要把我跟耶律洪基一系牢牢綁在一起。而自己拒婚的行為,在這幾位大佬看來,就是別有用心。
你是韓王傳人,身懷韓王的本事,自然應該為我耶律氏所用。此刻竟然拒絕耶律氏的示好?我連上京城最漂亮的花朵都給你了,你竟然拒絕了,這就很不正常啊,你是不是懷著別樣的心思?想要另搞一套嗎?
所以蕭總管才說出了那等誅心的話語。
“我擦,這個婚現在是退不得了!”蕭凜先嚇出了一身冷汗,妹的,權力的游戲,果然不是自己穿越前一個小屌絲能玩得轉的啊。
哪怕自己有著超越古人千年的見識也不行。
他此刻很想掉頭回宮,抱著耶律洪基的大腿告訴他,自己不想跟耶律氏聯姻不是因為有異心,而是看不慣耶律真小姐姐的發(fā)型。
可是——誰會信呢?
正想著,馬車穩(wěn)穩(wěn)挺住,蕭凜先已經到了自家門口。
此刻速查和酒吞已經站在門口,好像早就知道他要回來似的。
蕭凜先知道只是蕭總管在警告自己,哪怕他找出了他周圍的暗衛(wèi),但是他們還有其他人在暗中監(jiān)視他,不然怎么解釋酒吞和速查在門口等自己。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辦到的,總之他們有特殊的情報傳遞手段就是了。
暗暗吃驚于蕭總管手下青牛衛(wèi)的無孔不入,蕭凜先在鬿譽的攙扶下,走出了馬車,踏入了闊別十幾日的蕭府。
終于回來了,站在大門口,蕭凜先感嘆著。此時已接近年關,距離蕭凜先上次出府,已經十幾天過后了,他上次出府,還是在梁園文會的時候。
沒想到區(qū)區(qū)十幾日,自己不僅成了上京城最炙手可熱的詩詞練習生,還得了一個五品官的官職,跟上京城少年們夢中的女神之一訂了婚,而且徹底跟耶律重元一系鬧翻了。
人生的際遇,果然奇妙啊。
原來蕭凜先以為自己能獲得極其隆重的歡迎,但是出乎他的預料,家里的仆人,沒有一個人上前服侍的,只有酒吞上前,迎接自己入府。
嗯?汝受傷了?蕭凜先盯著酒吞不自然地動作,眉頭一皺。酒吞的身手他是知道的,等閑幾名精銳,被他隨手放翻。但是他行走的姿勢怪異,汗珠直冒,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一般。
而旁邊的速查,更是整個人佝僂著,行動困難。
“主人還請入府。”酒吞低聲說道。
“吾父讓人做的?”
無人說話。
“趕緊講來!”蕭凜先皺起眉頭。
“諾!”酒吞自然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開始講述起來。
原來,他讓人殺了格里布一干人等之后,酒吞等人剛剛回家稟報,眾人大驚,蕭圖乞更是大怒,揚言要用酒吞等人的人頭去給耶律涅魯古謝罪。
好在酒吞和茨木的身份特殊,蕭圖乞還是不敢下殺手。而是將兩人打成重傷,酒吞還好,茨木更是被他命人吊起來,狠狠地用鞭子抽了幾十鞭子,快要將他打死了。
不到片刻,耶律涅魯古府中就來人了,恭恭敬敬地將十車財物和不少地契送上,說是給明月公子的賠禮。蕭圖乞更是怒不可遏,直言要打死蕭凜先,并且親自帶著十車財物送回耶律涅魯古府上請罪。
結果,半日之后,蕭圖乞回來了,那十車財物也跟著一起帶回來了,臉色陰晴不定。
于是,前一日還門庭若市的蕭府立刻變得門可羅雀,人人都知道這位炙手可熱的明月公子惡了安定郡王耶律涅魯古,哪里敢登門,有些搶著想要和蕭圖乞結親的不少貴族也是暗暗慶幸,幸好自己當時被玉陽公主搶了先,沒想到這明月公子如此能作死,竟然得罪了安定郡王,這下蕭府不妙了。
耶律重元一系之勢,竟然恐怖如斯。
所以,滿以為今日家中高朋滿座的蕭凜先,回到家里看到的便是這幅模樣。
“小頭上,頭上讓你到練武場去。”說話的是蕭圖乞的親兵,帶著冷冷的眼神看著蕭凜先。
該來的總會來。蕭凜先心中一凜,隨即往練武場走去。
“拔刀罷!”蕭圖乞手持長刀,大馬金刀地站在青石鋪就的練武場中。
一柄長刀隨即被扔到蕭凜先的腳邊。
“夫君,不要,你這是要先兒的命?。 闭f話的正是蕭韓氏,此刻的她臉上也滿是青腫,一只眼睛腫得都瞇成了一條縫,死死地要往練武場中沖去,結果被蕭圖乞的親兵給攔住了。
蕭凜先都不用猜,就知道自家母親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于是他緩緩撿起刀,瞇著眼睛看著蕭圖乞。
他很是意外,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并沒有一來便跪下請罪,反而對他舉起了刀。
“孽子!還不跪下請罪!”蕭韓氏在練武場邊,聲音都快嘶啞了,“快跪下啊,跪下,娘娘求求汝了——”
蕭凜先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場中的蕭圖乞。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蕭圖乞的種,敢行出如此之事,耶耶我便成全與你?!辈挥煞终f地,蕭圖乞哈哈大笑,用刀指著蕭凜先。
“休怪耶耶我心狠,今日若不殺汝,免得汝日后惹禍上身,禍及全家!”
蕭凜先冷冷地看著他,他實在是難以對蕭圖乞生出好感,特別是看到蕭韓氏滿身的慘狀之后,蕭凜先的心中反而生出殺意。
這種人,不配成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
“汝有殺意?!笔拡D乞抬著眼皮看著蕭凜先,身為武將,他對于殺氣感知很敏銳。
好,很好,身為自己的兒子竟然對老子舉起刀。
這簡直,該死!
一念之下,蕭圖乞身形動了,如同惡虎一般,狠狠地一刀劈下!
盛怒之下的蕭圖乞也放棄了用刀背的想法,雪亮的刀鋒閃著令人恐懼的寒光,向蕭凜先籠罩而來。
蕭凜先舉刀抵擋。
當——沒有任何懸念的,蕭凜先被劈飛了,蕭圖乞不愧是大遼數一數二的猛將,蕭凜先手中的長刀都斷成了兩截,一道血痕自蕭凜先的面部浮現,他的衣衫都隨著這一刀被洞開,胸口處也浮現出血跡。
“孽子,今日就用汝之頭顱,平息吾府中之禍端罷。”
“乞郎,不要。先兒,快跑!”練武場邊的蕭韓氏,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如同杜鵑啼血。
“跑?今日汝跑不了了。”原本蕭圖乞只是想著用刀背好好教訓下蕭凜先,最好打斷幾根肋骨什么的,可是今日父子一見之下,這小子的眼神讓他動了真火,特別這小子的眼神,看得他十分不舒服。
這種眼神很熟悉,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看死人的眼神,蕭圖乞立刻被激怒了,心中再也不想著留手,今日定要將蕭凜先斬殺在此。
兒子,他沒了可以再生,若是壞了大元帥的知遇之恩和好感,莫說自己心中過意不去,便是自己一家,也承受不住大元帥的怒火。
冷風在吹,蕭凜先傷口溢出的血立刻被凍結了,在他的臉上和身上形成一道晶亮的血線。于是他將手中的半截斷刀朝蕭圖乞一扔,掙扎著轉身就往府外跑去!
“小孽畜哪里跑!”蕭圖乞也是氣極,臂膀發(fā)力,長刀如同一道閃電一般擲向蕭凜先的后心。
蕭凜先的行為和身上的血腥味,已經激起了蕭圖乞的兇性,打定主意要把蕭凜先斬殺在此了。
砰——長刀被挑飛了,出手的是鬿譽,他此刻手持一根鐵棍,擋在蕭凜先身前。
“這便是汝的依仗么?”意外的看了接下自己含怒一擊的鬿譽一眼,蕭圖乞笑了?!昂茫瑢嵲谑呛玫煤??!彼贿呎f著,一邊抽出架子上的長槍。
“便讓吾來看看,汝之依仗,究竟有何斤兩。”
蕭圖乞端著槍,一臉地鄭重其事。
蕭圖乞的餓虎十三槍,乃是整個大遼都赫赫有名的。
“上命所差,唯死而已?!濒o譽端起鐵棍,認真的說。
“好好好,好個上命所差,今日汝便跟著這孽子,一同死在此地罷?!笔拡D乞抖了個槍花,讓親兵圍住了練武場,一副要把蕭凜先幾人斬殺在府中的態(tài)勢。
“見過奉先軍節(jié)度使。”正在雙方劍拔弩張之際,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誰——”蕭圖乞看著來人,一臉地悲憤。
“此乃圖乞家事爾,撒老也要管么?”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撒老。
蕭圖乞也是見過撒老的,也知道站在撒老背后的是誰。
蕭家的耆老,同樣權傾天下的蕭總管!
“若是節(jié)度使家事,老奴自然不敢置喙,只是若要無故斬殺我大遼右宣徽使,老奴不免得罪了。”
“哼——”蕭圖乞冷哼一聲,狠狠將手中的槍頓在地上,一陣巨大的聲音響起。
撒老出現,自己今日便無法動這個小子了。蕭圖乞憤憤不平,這孽子偏生如此好運,就此躲過一劫。
“啊——”看到自家兒子終于躲過一劫的蕭韓氏,尖叫了一聲,竟然昏了過去。
“慈母多敗兒,吾家性命,遲早要敗在這孽子手上,好個孽子,還不趕緊過來,隨我一同去安定郡王府上請罪?!鼻逍堰^來的蕭圖乞已經回過味來,準備帶著蕭凜先去耶律涅魯古府上請罪了。
誰知道蕭凜先動也不動,定定地看著他。
“孽子——還不過來!”蕭圖乞大聲喝罵到。
蕭凜先依然是用那副看死人的眼光看著他。
蕭圖乞大怒,作勢又要打,蕭凜先開口了。
“吾是不會去向那耶律涅魯古請罪的!”
“放肆!安定郡王的名諱,也是汝這孽子能脫口而出的?!?p> “耶耶尚未聽清耶?吾是說,吾絕不會向耶律涅魯古請罪的,汝如果擔心禍及家中,那好,今日撒老在此,且為凜先做個見證!”
“何等見證?”撒老的表情依然古井無波。
“今日我蕭凜先與這奉先節(jié)度使府,恩斷義絕!自請出戶!”
“什么!好好好,好個孽子,待吾——”蕭圖乞作勢又要提起長槍,在撒老的目光之下,不由得放棄了這個想法。
“汝可想好了?!比隼峡粗拕C先,意味深長。
“當然!”蕭凜先推金山倒玉柱,沖著蕭圖乞和混過去的蕭韓氏三叩九拜,“凜先謝過耶耶娘娘生養(yǎng)之恩,還容后報,今日乃是吾不孝,自請出府,與耶耶娘娘無半點關系,除了隨身之物以外,吾不會帶走分毫!”
“好個孽子!汝自要尋死路,吾便成全汝罷。”蕭圖乞也是氣極,大聲說道?!皬拇四銟s華富貴也好,凍死街頭也罷,皆于吾無關,吾等父子之情,有如此槍?!?p> 砰——蕭圖乞抓起手中的長槍,上好的白蠟桿在他的巨力之下,竟然被一撅兩斷。
“頭上——”親兵見狀,紛紛來勸。
“滾!”盛怒的蕭圖乞三拳兩腳,將來勸的親兵紛紛踢開。
“還望耶耶娘娘長命百歲,富貴綿長?!笔拕C先從地上掙扎著站起,“速查與塔不煙乃是隨著孩兒一起長大的,還望耶耶開恩,準許跟隨孩兒出府去罷?!?p> “好好好,都隨你!”
“謝過耶耶?!笔拕C先沖著蕭圖乞行禮。
“酒吞,鬿譽!”蕭凜先大聲地喊道。
“諾!”兩人齊齊躬身行禮。
“帶著速查和茨木等人,還有那十車財物,隨吾一同出府!”
“諾!”
“另外,孩兒還有一語贈耶耶?!笔拕C先盯著蕭圖乞。
“是何良言,還請右宣徽使指教罷?!笔拡D乞語氣逐漸冰冷。
“這世間之事,變化莫測,凡事留些后路,莫要一條道走到黑?!笔拕C先一字一頓地說道,
“還有,那便是,莫欺少年窮!”
蕭凜先說完,轉身就走!留蕭圖乞在原地,怔怔地發(fā)愣。
“那老奴也告退了罷。”撒老行了個禮,也躬身退去。
遠處,少年清越的聲音傳來,用一種極為古怪的腔調,清晰地傳入眾人的耳中。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