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夏一臉懵逼地看著面前這位貴人，神情充滿怯懦。
雖然這位貴人長得白白凈凈，唇紅齒白，看著人畜無害的樣子。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在他的面前，角夏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就好像幼時那次遇到的黃金蝎子一般。
雖然看著身體輕盈，體態(tài)弱小而且漂亮，但是卻蘊含著足以致命的威脅。
那時他還不叫角夏，作為一名驕傲的鐵勒人，他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濤拜山。7年前，八歲的他帶著自家義尼在挖沙鼠的時候，無意中遇見了這種漂亮致命的生物。
就是那次，他失去了他的義尼（弟弟）。
當(dāng)阿開找到他兄弟倆的時候，他的義尼渾身腫大到近乎透明，臉色紫黑可怖，角夏一輩子都忘不了當(dāng)時的場景。
“阿俄，我看不見你了。”這是角夏聽見自家義尼的最后一句話，他回過頭去，發(fā)覺自家義尼的眼睛已經(jīng)腫成了一條縫。
于是，他永遠失去了他的義尼。
而他的阿開為了請法師給自家義尼安魂，不得不騎著馬跟著頭人去劫掠遼人的商隊，帶回來不少珠寶。
后來的一天夜里，遼人的馬蹄滾滾而來，伴隨著血與火的一夜，自家阿開和切斜都死掉了，是頭人親自帶著遼人過來的，被阿開塞在帳篷最角落里的自己也被抓了出來。
而他也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喚做角夏。意思是在夏天里的某個角落被捕獲之意。
從此之后，角夏對于過分精美的事物，天然地多了一分畏懼和討厭的感覺。
比如面前這位，名為蕭文若的年輕人。
“你叫角夏？”
“諾！”角夏抿著嘴唇，并不敢抬頭。
“最近幾日都在做甚子？”
“回貴人，小奴這幾次正在打地基?！?p> “地基？”上面?zhèn)鱽砹藴睾偷穆曇簟?p> “帶吾前去。”
“諾！”角夏雙手放于額頭，深深拜伏于地。
雖然不明白為何這位貴人會對自己天天抬石頭砸石頭有興趣，但是作為一名奴隸，角夏很清楚不隨便開口的重要性。
宮中某塊地面之下的累累白骨，已經(jīng)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在看過角夏他們修過的房子之后，這位小貴人隨即表示好得很，賞了角夏十幾文錢之后，便飄然遠去了。
得到賞賜的角夏并沒有感激涕零，反而覺得更加不安。
因為他實在不明白，為什么這位小貴人，看完石頭房子之后，會刻意把他叫到一邊，上下打量了他一刻鐘。
這讓他的不安感更加強烈，就像童年那次遇到黃金蝎子一樣。
很快，他的不安便得到了證實。
戰(zhàn)奴的總教頭，臉色好似最堅硬花崗石的忽木爾，把角夏叫了過去，仔細地詢問了他。
然后他就挨了一頓鞭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因為他實在說不出，那位小貴人當(dāng)著眾人把他叫到一邊之后，究竟跟他說了什么。
難道那位貴人猜到了這一點，故意如此？
生死彌留之際，角夏腦中靈光一閃，一陣巨大的寒意從尾椎骨開始往上蔓延，直沖他的頭頂鹵門。
沒人會不怕忽木爾手中那根金絲纏繞的長鞭，作為戰(zhàn)奴的管理官，忽木爾的鞭法，一直都是有名的。
據(jù)說，忽木爾的鞭子，輕柔的時候，如同情人的手拂過你的面頰，能抽斷一丈外的一張薄紙，而不會傷到紙后面的豆腐一絲一毫。
而重的時候，則不亞于帶倒鉤的鐵棒，皇宮里都流傳著這么一個故事，這位忽木爾曾經(jīng)用鞭子把一名犯錯的奴隸后背上的肉全部抽了下來，露出森森白骨，而這名奴隸還沒有斷氣，哀嚎了半日才死去。
而現(xiàn)在，只挨了忽木爾三鞭子的角夏就已經(jīng)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股巨大的疼痛如同妖魔的怪手一般，狠狠地攫住了他。
“那位貴人跟你說了什么？”忽木爾的口氣依然如同花崗石一般堅硬，臉上半分表情都沒有。
“回貴人，并……并……未”
光是吐出這幾個字，角夏似乎已經(jīng)花光了全身的力氣。
啪——又是一陣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角夏面部抽搐，涎水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流出。
呵呵——雖然不知道那一位對著這名戰(zhàn)奴說了什么，但是忽木爾顯然極為有耐心，他很有信心將這名奴隸的嘴撬開。
剛剛那一鞭，乃是他的得意手法，既不會傷筋動骨，又會給人帶來極大的痛楚，名字叫做燕尾。
既像燕子的尾巴輕掠過水面一樣掠過對方的皮肉，但是又能給對方帶來如同鈍剪刀剪肉一般的巨大痛楚。
如果他愿意的話，他可以抽這名奴隸一天，而這名奴隸除了痛以外，沒有其他的傷勢。
他相信這名奴隸會說出真話的。
就像他相信自己的鞭法一樣。
雖然自己也不明白那位明月公子一定要修一個沒有窗戶的石屋干什么，顯然，那位青牛衛(wèi)出身的蕭家公子，大概是從這名奴隸身上看出了什么端倪。
作為一名戰(zhàn)奴管理官，一名遼人，忽木爾天生不喜歡這兩位蕭姓子弟藏著掖著的行為，他所喜歡的，則是真刀真槍的正面對決，強者支配一切，弱者失去所有。
正如他的鞭子一樣，鞭鞭到肉。
當(dāng)然，他總是能夠贏，這一點也是很重要的。
而更重要的是他的眼光，慎重地挑選對手，從不去挑釁比自己強的家伙。
所以，他成為了一個好的戰(zhàn)奴管理官，一個好的百夫長，一個讓宮中不少下人，聽到他的名字就會瑟瑟發(fā)抖的家伙。
不過是兩個小子和一個閹人而已，除了撒老之外，自己就是最強的。
哪怕一個是蕭總管的學(xué)生，一個是天子門生。
在忽木爾眼里，在撒老表明插手訓(xùn)練之前，把持著戰(zhàn)奴的自己，才應(yīng)該是野塵軍真正的話事人。
所以，他一鞭一鞭的，抽的極為暢快。
啪啪啪——皮肉與鞭的接觸聲越來越大，地上的角夏臉色也越來越扭曲和猙獰。
此時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訊問了，而是忽木爾一種頗為喜歡的小愛好。
看著自己手下的奴隸被活活痛死，則是對他鞭術(shù)登峰造極地最好證明。
反正不過是個奴隸而已，死了又何妨。
反正不過是修一兩幢石屋而已，沒兵沒兵器的明月公子還真的能收服野塵軍不成？
忽木爾快活地想著。
他是如此沉浸于自己的完美的鞭術(shù)，連身邊多了一個人都沒有察覺。
當(dāng)然，作為一名鞭術(shù)精奇武功不低的戰(zhàn)奴管理官來說，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幾乎是可笑的。
可以說他是故意的。
殺雞給不聽話的牛犢看，漢人似乎有這么一個詞，察覺到這人已經(jīng)在他身后好一會兒，忽木爾依然裝作沉迷抽人的模樣。
遼人沒見過猴子，所以難以明白什么叫做殺雞儆猴。
直到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被聽到的時候，忽木爾這才放下鞭子，轉(zhuǎn)身對著來人見禮。
“軍主，哲別糧草官，忽木爾正在訓(xùn)練戰(zhàn)奴，不知有何見教？”
“都給耶耶快些，想吃鞭子么？”行完禮的忽木爾看著兩位，一邊不耐煩的又抽了旁邊的空地一鞭子。
啪——便隨著響亮的鞭聲，不少雪花飛濺，亂瓊碎玉中，蕭凜先和身后站著的哲別，均是一臉笑容。
“總教頭好興致?！蹦贻p的軍主輕輕吹落肩頭的雪花，吐氣輕柔。
好似一名劍客，在吹落劍尖上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