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跟著個婆子,出了榮萱院,沿著條青磚路,繞往榮萱院后面。
從她進(jìn)去到出來,那位老夫人和夫人,沒和她說一句話。
李苒一顆心倒踏實(shí)了不少,老夫人和夫人這態(tài)度,至少說明這兩位都挺實(shí)在的,相比于口蜜腹劍,還是明刀明槍更讓人安心。
這一家子,從那幾位仆婦,到這位老夫人,這份明朗態(tài)度,讓她大致能推出整件事:
小姑娘的生母是那位長安侯一時之歡,瞧長安侯那幅樣子,大約還挺喜歡那位生母。
不知道為什么,長安侯留了種之后,一走了之,當(dāng)然也可能是那位生母一走了之,總之,長安侯應(yīng)該是不知道他留了種,還結(jié)了只瓜。
現(xiàn)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然后,她被接回來了。
長安侯和他媳婦兒,大約挺恩愛。那位夫人那滿腔的憤懣,簡直要噴薄而出。
有感情,才有憤怒啊。
這事兒,換了自己,對著這么個突然冒出來的私生女,以及長安侯那一臉的懷念,她早就一巴掌甩在長安侯那張老臉上了。
可那位老夫人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們的邏輯,不都是只要是她兒子的種,就是她的親孫子親孫女,多子多孫多多益善么?
他家這么富貴,又不是養(yǎng)不起。
怎么這老夫人看自己,也跟看仇人一樣?
難道這老夫人不是長安侯的娘,長安侯是倒插門?可那位夫人和老夫人,一點(diǎn)也不象,長安侯跟那位老夫人好歹還有幾分相像……
李苒一邊走一邊想一邊到處看。
這個府,非常大,非常漂亮,非常新,透著股子過于端莊的味兒,看來那位夫人很能干。
沒走多遠(yuǎn),就到了一座和這個侯府一樣漂亮嶄新的院子前。
婆子站住,沖院子里喊了聲:“秋月姑娘,姑娘來了?!?p> 李苒站在臺階下,仰頭先看了看院門上翠微居三個字,目光下落,看向院門口擠成一排的七八個小丫頭。
打頭的是個十七八歲的漂亮丫頭,已經(jīng)提著裙子跑下臺階,先和帶她來的婆子欠身笑道:“有勞?!?p> 帶她來的婆子和秋月客氣了兩句,轉(zhuǎn)身走了。
秋月飛快的將李苒打量了一遍,曲膝笑道:“姑娘辛苦了,婢子叫秋月,姑娘請?!?p> 李苒抱著小箱子,上了臺階。
這個院子和老夫人那個榮萱院差不多布局,只是小了很多。
走個十幾步,就進(jìn)了垂花門。
垂花門也是簡裝版,沒有屏風(fēng),卻有兩扇門,站在垂花門下,三間上房就在面前。
這個院子和善縣那個小院比起來,差距之大,相當(dāng)于豪華宮殿和民房。
可是,宮殿只怕居之不易啊。
不易就不易吧,李苒已經(jīng)大體知道了自己的處境,也就放寬了心。
至少這會兒,她還看不到努力的方向,而且,照她的直覺,短時間內(nèi),她所有的努力都只會是負(fù)作用。
那就先既來之,則安之吧。
“我想洗個澡?!崩钴鄹纱嘀苯拥奶嵋?。
正不停打量著李苒的秋月意外到愣忡,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忙曲膝應(yīng)了聲是。
李苒說完,徑直進(jìn)了上房,放下小箱子,將三間上房從東到西看了一遍,站在屋子中間,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笑起來。
這三間上房,比善縣那三間,寬大很多,豪華很多,東西多了很多,但是,這三間上房給她的感覺,和善縣一模一樣。
冷冰冰態(tài)度鮮明:就是僅僅是讓你活著。
……………………
長安侯李明水從母親陳老夫人的正院出來,回到自己院里,呆坐了很久,揚(yáng)聲吩咐道:“叫周娥來。”
外面應(yīng)了一聲,沒多大會兒,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在門口稟報一聲,進(jìn)了屋。
“我有個流落在外的女兒……”長安侯語調(diào)凝澀。
周娥抬頭,滿臉驚訝。
長安侯看著周娥那一臉的驚訝,苦笑道:“是她的女兒,已經(jīng)接進(jìn)府了,安置在翠微居,你去照看一陣子?!?p> “怎么照看?”周娥看著長安侯問道。
“別太委屈了她……算了,就平平安安吧?!遍L安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話。
周娥應(yīng)了聲是,正要垂手退出,長安侯又叫住了她,“她有個匣子,你看看里面還有多少金頁子,缺的,替她補(bǔ)滿,找朱戰(zhàn)支取。”
朱戰(zhàn)是長安侯身邊的長隨頭兒,他經(jīng)手的銀錢,都是長安侯亦公亦私的諸多隱秘收支,那位姑娘的用度從這兒支用,真是合適極了。
“要是以后又缺了呢?”周娥一向仔細(xì)周全,又問了句。
“補(bǔ)滿就是了?!?p> 周娥答應(yīng)一聲,垂手退出。
……………………
李苒三四天沒洗澡洗頭了,這會兒知道了大體境況,一時半會壞不到哪兒去了,一顆心安定下來,痛痛快快的洗了個舒服。
李苒從沐桶里站起來,剛才給她洗頭的丫頭舉著件披風(fēng)一樣的棉長衣給她裹上,李苒出了沐桶,兩三個丫頭圍著她,擦干水,一件件給她穿衣服。
李苒認(rèn)真仔細(xì)的看著那些衣服,這幾天她都是和衣而睡,要是沒人幫忙,她真不會穿這些衣服。
丫頭們穿好衣服,請李苒坐下,又穿了鞋襪,李苒出來時,周娥已經(jīng)站在屋里,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從凈房中出來的李苒。
李苒卻沒注意到這屋里多了一個人。
這個院子里有多少人,都是誰,她不打算多管。
用腳指頭也能想出來,這個院子里的人,不管是那位夫人挑的,還是老夫人點(diǎn)的,必定都是挑出來看著她的。
她一個孤女,要和這府里當(dāng)家夫人、老夫人搶人手爭人心,那就太白癡了。
這一塊,沒有努力的必要,也就不用多花心思。
“我渴了,也餓了?!崩钴圩剿?。
一個丫頭上前替她脫鞋,另一個抱著一厚疊棉帕子,半跪在她身后,替她絞頭發(fā)。
大丫頭秋月曲膝道:“不知道姑娘的口味,茶是淡一些還是濃一些?熱一些還是涼一些?這會兒只有龍鳳茶和烏頂……”
“都行,茶淡一點(diǎn)。”李苒打斷了秋月的話。
在善縣時,那些茶很淡,她先盡量靠近那位小姑娘曾經(jīng)的生活。
“是?!鼻镌率疽庖粋€丫頭去沏茶,瞄了眼周娥,接著陪笑道:“這會兒已經(jīng)過了飯時,廚房已經(jīng)封了火,要是現(xiàn)做,得請了夫人示下,姑娘先吃幾塊點(diǎn)心墊一墊行不行?”
“行?!崩钴鄞鸬母纱嗬?。
一直看著李苒的周娥眼里閃過絲絲憐憫。
“姑娘,這是周姑姑,是侯爺特意點(diǎn)過來侍候姑娘的?!鼻镌陆又阈Φ馈?p> 從她被點(diǎn)過來侍候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姑娘到現(xiàn)在,一天多時間里,她預(yù)想過無數(shù)種這位姑娘會說什么做什么哪能哪能,她又該如何應(yīng)對,可眼前這位姑娘這份直接淡漠,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這份淡漠,讓她生出股莫名其妙的不托底不自在,不由自主想找些話說說,或是找點(diǎn)事做做。
李苒看向周娥,周娥沖她微微躬身。
“有勞?!崩钴埸c(diǎn)了下頭,算是還了禮。
侯爺點(diǎn)過來的,點(diǎn)過來干什么?看著她?還是看著別人?大約都有,好象不是壞事。
周娥被她這一句有勞,說的眉梢微挑。
這位姑娘氣勢難得,到底血脈不一樣。
閑聽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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