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一上來,就被橫掃一空,安世卿吃飽喝足后,留桌上一片狼藉。
她喚來伙計。
“伙計,清臺山的方向怎么走?”
“鐘兄,那姑娘好像跟我們一樣,也是去清臺山的…”
那桌的人還沒走。
因為那姓鐘的一直糾結(jié)著要不要把那顆金珠子還回去。
伙計跑過去,殷勤道:“客官,您是要去清臺山啊。敢問客官從哪里來的呀?”
“帝都?!卑彩狼湔f。
“帝都?!”伙計驚道,“那客官怎么跑到柴桑的地界來了!從帝都到清臺山,不需要經(jīng)過柴?!?p> “柴桑??!”安世卿大驚。
繼而她扶額。
真的是要被自己蠢哭了!
清臺山在帝都的東北方向,而柴桑在西南。
方向反了…
伙計笑:“只有盤纏帶夠,那都不是事兒!客官去清臺,從我們楓橋鎮(zhèn)坐船,也是一樣能到的,還快一些?!?p> 安世卿又扶額。
坐船?
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伙計又說:“聽說柴桑本家的小六爺要去清臺山學(xué)藝,就是要坐船去??凸倌^回來,應(yīng)該不知道,柴桑往清臺方向的船只都是要經(jīng)過楓橋鎮(zhèn)的。小的這就去幫您打探小六爺?shù)拇侥膬毫??!?p> “柴桑的小六爺…我倒是在帝都的時候聽說過,據(jù)說在玄門的同齡人中,他的資質(zhì)最差的,數(shù)年來一直止步真玄境。他要坐船去清臺山,是不是還沒學(xué)會怎么御劍啊…”
“對對對,就是這個小六爺。整個柴桑喬氏的廢柴,玄門中人口中的笑話!”
安世卿微微皺眉,不喜伙計說話的口氣。
在背地里說人壞話,口氣能好到哪去。
“行了。我不一定非要跟小六爺同船,你去幫我打聽打聽有沒有去清臺的船只就行了?!卑彩狼浯蛸p了伙計一顆金豆子。
伙計興高采烈的去了。
有人卻難過了。
那人就是柴桑的小六爺喬松。
宗門中的廢柴,玄門中的笑話——
竟連區(qū)區(qū)一個客棧的跑堂伙計都這么鄙夷他!
喬松抱著自己的佩劍,神情沮喪到家了,小心翼翼的覷一眼鄰座,見同伴還捻著那顆金珠子在糾結(jié)要不要把東西物歸原主。
“鐘兄,鐘兄…”
他喚了兩聲,對方都不帶有反應(yīng)的。
許是他的聲音太小太弱,對方?jīng)]有聽見罷了。
不過片刻功夫,伙計帶著消息跑回來了。
“客官,”他對安世卿說,“我打聽過了,近日往清臺山方向去的船只只有載小六爺?shù)哪且恢??!?p> “那還真是不巧了?!卑彩狼湓谙胫灰贩祷?。
可要是回去的話,就她這個路癡,還能找到來時的路嗎…
“看來我只能買一艘船了?!卑彩狼溧哉Z道。
“姑娘不必如此破費?!迸c陌生人搭話,這少年不知卯足了多大的勇氣,緊張得額頭都是汗,聲音還有點顫。喬松起身向安世卿一揖,“姑娘去清臺,可坐我們的船,與我們同行。”
安世卿隨便還了一禮,“謝了。我會自己想辦法?!?p> 喬松有些著急,汗意更重了?!肮媚镉兴恢?。這個時節(jié),去往清臺山的船只怕是沒有的。此去清臺山,必經(jīng)綏河。綏河多暗礁,眼下春雨未降,綏河水位未漲,暗礁叢生。又繞不開去。技術(shù)再好的船夫也不敢冒險從那里過。姑娘要想安然渡綏河,怕是要等到下個月的這個時候春雨過后綏河水漲了?!?p> 下個月的這個時候?
清臺都開課了好么。
安世卿覺得奇怪:“既然如此,在這旱季,為什么你們的船敢過綏河?”
喬松說:“因為我家的船,與別家的不一樣?!?p> “…你家的船給別家的船不一樣?天祿木甲龍骨帆?會飛的那種?”安世卿打量他一眼,迅速確定了對方的身份,“柴桑喬氏小六爺?”
只有柴桑喬氏用秘法造的船,才會飛。
“柴桑喬松,見過姑娘?!眴趟杀虮蛴卸Y,而后將自己的同伴也扯進(jìn)來,“這位是我朋友,隴陵來的鐘釗銘。方才他說了一些冒犯姑娘的話,我代他向姑娘賠個不是——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姑娘萬望見諒?!?p> 說罷,喬松向安世卿深深一揖。
安世卿擺擺手,表示并不在意。
見喬松還揖在那里,頭也不抬,鐘釗銘卻不樂意了。雖然行如此大禮的不是他,他還是覺得面上掛不住。
他大聲埋怨喬松:“你怎么能讓這個叫花子跟我們同行??!你是不是看上了她的銀…金子啦!”
喬松瞧了一眼鐘釗銘一直攥在手上的玩意,諾諾道:“反正我們都是去清臺山,捎她一段也沒關(guān)系啦…”
鐘釗銘要是把金珠子還給那姑娘,他也不會這么樂善好施了。
明知姑娘有難處,事前還收了人家這么多錢財,要是不幫,喬松心里真過意不去。
“你說沒關(guān)系就沒關(guān)系啦!”鐘釗銘大聲嚷嚷,表示自己很不愉快。他目光一側(cè),向安世卿瞥過去,滿眼盡是嫌惡?!拔铱刹幌敫@臟兮兮的家伙同船而行!”
一邊是自己的朋友,一邊是自己答應(yīng)過要幫的難友,喬松陷入兩難之境。
看了看一臉無所謂的安世卿,再看向攥著金珠子不撒手的鐘釗銘,喬松下了決斷,硬著頭皮對好友說:“那…不若你將金子還于那姑娘,我再與她說說…”
一聽要把金子還回去,鐘釗銘立時緊張起來,滿腹的心虛卻強(qiáng)裝理直氣壯的模樣。
他攥著金珠子嚷嚷:“還?憑什么!你別忘了,她用這珠子買下了咱們的菜!要還可以!”
“鐘兄怎可如此,這顆珠子,都可以買下半個客棧了!”
與好友力爭之時,這位一向卑怯懦弱的小六爺話里倒是帶了些底氣。
鐘釗銘自知理虧,卻仍是不愿,“還她也可以!你讓她把吃了的咱們的那盤菜給吐出來!”
喬松對無理取鬧的好友很是失望,“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納之以禮。鐘兄這般,不怕辱沒了隴陵先輩的名節(jié)嗎!”
鐘釗銘惱羞成怒,臉色漲紅。
他拍案而起,對喬松口出惡言:“還輪不到你這個廢柴對我說教!”
喬松面上浮現(xiàn)一抹痛色,處理事情的手段倒是透著一股決然之態(tài),“既如此,我請這姑娘與我同船。鐘兄便另謀去路吧,反正你有了足夠的盤纏,偌大中洲,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想怎么去就怎么去?!?p> “你!”鐘釗銘的臉一陣青一陣紅。
喬松轉(zhuǎn)身,對安世卿施禮,“姑娘,請——”
他很誠懇,情緒卻低落至極。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之常道?!卑彩狼湟矝]想到一顆金珠子會挑起這樣的事端。
喬松隱隱感覺姑娘說這話是在安慰他??伤犃诉@樣的話,心里更難受了。
安世卿突然有一個很土豪的想法,“哎,你那船賣不賣?”
鐘釗銘當(dāng)即瞪大眼睛。
這叫花子居然想把喬氏的天祿木甲龍骨帆?
她到底是多有錢??!
喬松難堪一笑,“我族的龍骨帆,是不外售的?!?p> 安世卿搖頭慨然道:“閉門造車。知道你們柴桑為什么那么窮了吧?!?p> 喬松回之一笑。
他聽得出來,這姑娘的話里并沒有侮辱的味道。
柴桑喬氏山清水秀,然而相較于其他仙門,不算富庶,卻也是物產(chǎn)富饒之地,奈何喬氏一門堅持一貫的苦修,還固守什么族規(guī),教養(yǎng)出的后輩個個都是只知道修煉卻沒有商業(yè)頭腦的思想守舊派。
隨喬松出客棧,安世卿不禁多打量了他幾眼。
“數(shù)月不見,你這精氣神兒養(yǎng)得挺足嘛?!?p> 聽到安世卿的說話聲,喬松回頭看去,卻是一臉茫然:“姑娘這是在跟我說話嗎?”
“數(shù)月前,柴桑喬氏的宗主喬椿攜愛孫往帝都求醫(yī)。喬宗主的愛孫便是我眼前的這位小六爺你了。世人皆知柴桑喬氏的小六爺十?dāng)?shù)年來修為一直止步真玄境。數(shù)月前,你強(qiáng)行突破,卻險些廢了自己一身的修為,還把自己搞得不省人事。在你性命垂危之際,喬宗主帶著你到了帝都,進(jìn)宮懇求君后施以援手,救你性命的同時還要保住你的修為。君后讓宮里最好的仙醫(yī)給你診治…那時我人正好在仙醫(yī)院為清臺山的裴二老爺籌備藥材作為壽禮…”
這件事,安世卿也是剛才想起來的。
柴桑喬氏的這位小六爺,醒著和睡著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啊。
他平時總是一臉卑怯的懦弱相。要不是他方才在客棧里與他的同伴鐘釗銘力爭時表露出了那么一丟丟與喬宗主相似的神韻,安世卿還真沒認(rèn)出他來。
喬松還是茫然:“我們見過?”
“那日你躺在仙醫(yī)院,人事不知。所以,我見過你,你沒見過我?!?p> “噢…”喬松不只是茫然,對安世卿的身份也越發(fā)好奇。
這姑娘能出入帝宮的仙醫(yī)院,顯然不是一般人…
她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