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清臺山上的日常,循環(huán)往復就那么幾樣——
勤學,清修,苦讀,苦練。
如此這般,清臺弟子的修為是提上去了,但日子過得實在是枯燥乏味的很。
然而,今年發(fā)生在清臺山上的新鮮事,似乎特別的多。
今年收到通玄帖的外門弟子,幾乎都比往屆的積極,未到開課之日,就到了一大半。
他們的這股積極性,可不在學業(yè)上,而在一個人——
清臺裴氏破天荒招來的中洲郡主!
郡主有何大能,那就不用多說了。單憑她這個廢了修為的人能與靈玄境的玄修者一較高下這一點,就足夠讓很多人對她趨之若鶩了。
郡主來的當天,便鬧出樁樁件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到了第二天,教人翹首企盼的郡主沒有拋頭露面,而清臺山上居然還下了宵禁。
當夜,亥時過后,裴啟賢與兩個兒子前往無憂居。
三人到了無憂居院落。
見屋內(nèi)燭光通亮,裴允聆立在房門前,向屋內(nèi)探問:“郡主,歇息了嗎?”
房門應聲而開。
安世卿的聲音清晰的傳出來:
“進來吧。”
三人進入房內(nèi)。
此刻,安世卿正在床畔打坐,似乎就在等他們出現(xiàn)。
“郡主。”
“裴宗主,二公子,四公子?!?p> 見面的寒暄禮,還是有必要的。
“郡主,身體可有不適?”裴啟賢對安世卿關懷備至。
“不管有沒有不適,你們走不能魔氣一直待在我身上。”除魔一事,安世卿內(nèi)心比他們還急躁。
她上清臺的目的之一,便是除掉身上的魔氣。
昨日將扶風謝氏的謝小公子身上侵染的魔氣轉(zhuǎn)移到自身,正好掩蓋住了她之前也身中魔氣的事實。
除魔這件事,變得更加順理成章。
而且,此事不宜再拖。
魔氣擴散的速度,遠比她想的還要快。
安世卿抬手扯動領口。
面前的三個男人一齊挪開視線。
不愧是父子,連非禮勿視這種品行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你們干嘛?!卑彩狼溆X得他們的反應實在好笑,“該不會以為我要脫衣服吧?!?p> 裴啟賢與裴允聆倒是沒什么。
裴允聹似乎有些窘迫。
安世卿將領口往下扯了扯,露出右邊的側(cè)頸。
可以看到,魔氣的紋絡已經(jīng)延伸到了那里。
那猙獰可怖的紋絡出現(xiàn)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格外的明顯,格外的突兀。
也格外的讓人疑惑。
“這是從謝小公子身上轉(zhuǎn)移的魔氣?”裴允聹記得在帝都見到安世卿的時候,就從她身上感受到絲絲魔氣。
安世卿說:“給你們時間查明這魔氣的由來,那時我怕是已經(jīng)入魔了。你們應該清楚,沒有人知道一個擁有帝族血脈的人入了魔后會發(fā)生什么?!?p> 她說的沒錯。
帝族血脈,神魔不侵。
原本是這樣的。
可魔氣確確實實侵染到了擁有帝族血脈的安世卿身上。
這樣的事,史無前例。
沒人能預料到她完全入魔之后會發(fā)生什么樣的情形。
安世卿抬起右手。
她這右手,周遭有濃郁的魔氣蒸騰,早已看不清原來的膚色。
“如果時間充裕的話,我可能會想辦法煉化掉這魔氣?!?p> 看著她的右手,裴允聆說:“郡主,我有疑?!?p> “你的疑問,我在清臺三年,有的是機會給你解惑。”安世卿將右手擺在他們面前,接著對眉頭緊鎖的父子三人道,“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不是該想辦法除掉我這一身魔氣?”
幾度欲言又止的裴啟賢反問:“郡主,此事…王爺可知?”
“他若知曉,你們清臺可還有寧日?”
安世卿并沒有從正面的角度回答他。但她這句話足夠讓他們父子三人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了。
安岱青膝下就安世卿這么一個子嗣。
她若在清臺山有什么三場兩短,安岱青若是知道了,說不定當真會提刀來見!
察覺到裴啟賢隱隱有一絲緊張,安世卿寬慰他道:“你們就放心吧,這件事,我不會告訴我爹和君后的?!?p> 聽她將君后牽扯進來,裴啟賢更緊張了。
安世卿又說:“我知道此次來你們清臺,兇多吉少。所以,在離家之前,我已經(jīng)寫好了遺書,不管我在清臺山出了什么意外,都不是你們清臺裴氏的責任。我爹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怪你們的?!?p> 裴啟賢沒想到安世卿是如此一個豁達坦率的人。
曾用小人之心揣度過她的裴啟賢,有些自慚形穢。
他鄭重的說:“郡主在我清臺山,大可安心?!?p> 一點都不托大的講,清臺山上那么多人,還保護不了郡主一個人?
“安心安心,當然安心,比在我自己家還安心?!卑彩狼淦鋵嵅⒉皇且粋€隨遇而安的人。對她而言,其實這清臺山上的日子也并不安逸。不過,她多少從中找到了一些樂趣?!安贿^你們倒是沉得住氣,到現(xiàn)在才來找我?!?p> 裴啟賢說:“今日允聹前來探過郡主幾次,尋到郡主方便的時候,我們才來打擾?!?p> 裴允聹來過?
安世卿瞄了一眼立在裴啟賢身邊跟乖寶寶一樣的裴四公子。
她倒是對裴允聹來過的事,半點兒沒有察覺到。
不過,仔細想一想,也不是沒有痕跡可循的。
她酉時睡著,醒來那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蓋了被子。她原以為是萊婭那丫頭在關照她,現(xiàn)在想來覺得委實可笑——
萊婭在這方面,可從沒有如此貼心過。
有些人,上帝給她打開一扇門,勢必會給她關上一道窗。
萊婭在修行方面頗有天賦,可是在生活料理方面,也不能說她完全就是不能自理的廢人,不能算完全,頂多…也就是半個吧。
應裴氏父子的請求,安世卿讓裴允聆號了脈。
即便她覺得這根本就是徒勞,不過讓他們見識一下自己這特殊體質(zhì)也好。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安世卿的胳膊都有些酸了。
裴允聆還是沒號出個結(jié)果來,眉頭反而是越蹙越緊了。
一旁等結(jié)果的裴啟賢似乎挺有耐心的。
裴允聹到底是年輕氣盛,沉不住氣了,“二哥,怎么樣?”
裴允聆抽手,從床邊退開,猶猶豫豫道:“從脈象上看,郡主并沒有中毒或者是受魔氣侵染的跡象,只是靈力受損…”
只是靈力受損。
——這就是裴允聆給出的診斷。
安世卿諱莫如深的笑。
“二公子的醫(yī)術(shù)受過藥王老前輩的指點吧?!币娕嵩蜀瞿樕细‖F(xiàn)慚愧之色,安世卿又道:“我這么說,不是嘲笑你的意思。連藥王老前輩都沒辦法,你們也就別白費功夫了?!?p> 裴允聆略驚:“藥王老前輩也為郡主診治過?!”
“為了恢復我的修為,我爹和君后可沒少四處求人。中洲的名醫(yī)都為我診治過,診斷出來的結(jié)果驚人的一致,說我除了靈力受損以外,沒有別的病癥。
藥王說,我此軀此身,金丹破碎,氣??萁撸`力虧損。百病無兆,百病無癥,藥石無用,生死難斷…”
安世卿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就像是在敘述旁人的世卿,無關自己,語氣平平,言不由衷。
顯得她說的那些,絲毫不重要。
這要是換了別的玄修者,修為廢了,且再無結(jié)丹的可能,不是頹喪,怕是也要瘋了。
然而這兩種狀態(tài),都在安世卿身上沒有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