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開學(xué)前,周徵言去看慕容語,當(dāng)時慕容嬸嬸也在。一見女孩兒來了,嬸嬸就高興的直笑,招呼了她坐下,又給她端了杯溫水,然后說了幾句話,嬸嬸就避出去了,大概是知道她來找慕容語,人家不想當(dāng)燈泡吧。
慕容語那天在家里竟然打著赤膊,只穿了個深灰色的及膝大褲頭,和以往注重儀表的端正樣子大不相同。女孩兒第一次見他這樣,大是羞赧,他那個樣子實在是太那啥了,她當(dāng)即別開了眼,面紅耳赤地說:“阿語,你把上衣穿上吧?!北緛聿攘藛诬囘^來就熱,看到他這個樣子就更是覺得熱了。
慕容語知她一向害羞,當(dāng)下笑了笑,去臥室穿了件白色短袖出來。
那天的見面,最初很開心,兩個人同坐在鋪了涼墊的沙發(fā)上,天南地北的閑聊。
慕容語的眉眼彎彎,眼神柔軟,還羨慕似的對周徵言說了一句:“言言呀,你現(xiàn)在可是大學(xué)生了呀……”
每次聽到他用這種帶了羨慕的語氣跟自己說話,女孩兒就有些不安,她不要他的羨慕,只要他的喜歡就好。當(dāng)下她笑了笑,略有些矜持地說:“大學(xué)生怎么了,我還是我呀?!睗撆_詞就是,就算我是大學(xué)生了,我還是你的言言呀,你不要亂想哈。
但慕容語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她這句話里暗含的深意,他只是望著她,上下打量了幾眼,眼神閃了閃,然后含蓄地笑了笑,之后再沉默了一下子,才貌似不經(jīng)意地對女孩兒說:“言言,前幾天,有人跟我說媒啦,我去和那女孩兒見了個面……”
“……”
慕容語那會兒虛歲已經(jīng)20了?!?dāng)?shù)夭簧蠈W(xué)的男女青年,有些在這個年紀都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所以,有人為他說媒很正常。
而周徵言在聽了他的話之后,第一反應(yīng)卻是憤怒,他怎么可以這樣!女孩兒覺得自己被他背叛了,所以很生氣,但她硬是憋著,沒發(fā)作出來,而是壓著嗓子問了一句:“這么說,你是跑去相親了?”慕容語,你有已經(jīng)有我了,有女朋友了,竟然還跑去相親——那我算什么呢?
“我不會喜歡她的。就只是見一下面,可以做朋友嘛!”慕容語還是微微笑著,神色坦然,似乎對他而言,相個親沒什么大不了的。
聽了慕容語的這個解釋,周徵言卻更是感到生氣,她心下的情緒激蕩,喉頭發(fā)堵,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她的胸口起伏不定,感覺心里像是被人拿了一把鈍鈍的小刀子在來回地緩慢的割,讓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種憋悶的鈍疼,又像是有什么壓在了心口上,即使她拼命喘氣,還是窒息難當(dāng)。她只能喘著氣,盯著他的那張臉,不吭聲。
慕容語的神色坦然,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任她打量。
周徵言深深的呼吸著,極力地克制著那些瀕臨了崩潰的、即將要爆發(fā)的情緒,卻仍是覺得自己遭遇了背叛。
——是的,背叛。
她和慕容語,早已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甚至,她和他已經(jīng)共同經(jīng)歷了兩性間最神圣的那件事——這如果放在古代就是“私定終身”了??墒?,慕容語為什么還要跑去相親呢?而又為什么,這些話她無法當(dāng)面對慕容語說?
——在那個時刻,她是真恨自己的拙于言辭,卻更恨他的背叛。
那些沉悶壓抑的情緒在周徵言的胸間橫沖直撞,似乎是要尋找那么一個突破口,好洶涌而出。胸口悶疼的女孩兒,只能手握成拳,狠狠的砸著自己的胸口,‘咚咚’的連砸了好幾下,才覺得那股悶氣散去了一些。
慕容語見她如此,瞪圓了原本細長的一雙眼,他看來有些吃驚,近似擔(dān)憂的問了句:“言言,你怎么了?”
“沒什么,我這里疼?!迸褐钢缸约旱男乜?,又出了口長氣,她的眼里隱隱地籠了一層淚光,要滴不落的,聽說他去相親了,這里竟然會這么疼。
“你生氣了?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了?!蹦饺菡Z有些懊悔,他低下頭,頓了頓,又看著她,緩緩地說:“但我又不想瞞著你?!?p> 有人說媒?jīng)]什么,是你本身就不該去,知道么?!周徵言喘著氣,再次沒能吭聲。
他們開始靜靜的默坐,時光安靜得仿佛在突然之間靜止了一樣。
一室的滯重感里,周徵言卻覺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她就要崩潰了,她眼色悲涼,對他冷笑著說了一句:“慕容語,你倒是坦白,我卻寧愿自己不知道這事呢。不過,你放心,以后我也不會瞞你什么,不管什么事情——但凡你問,我就會說?!?p> 而在以后的歲月里,她也確實對慕容語做到了這一點:“但凡你問,我就會說?!?p> 她從不瞞他。
慕容語坐在那里,看著她,一時沒吭聲,他不懂為什么突然之間她會生這么大的氣。
緊接著,周徵言又勉強摞下了三個字:“我走了?!?p> 說完也不等慕容語答應(yīng),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周徵言推起單車走到慕容家大門口的時候,慕容語已從后面趕了上來,和她一起出了門。她不想跟他一起走路,但一時卻說不出話來,而且街道上還有著一些行人,外人面前也得給他留著面子,一時之間就由著他了。
倆人當(dāng)下并肩而行,一路無話。
一直行到了河堤口,這里已近郊區(qū),道路平坦,路旁的白楊高大挺拔,枝繁葉茂,那葉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翠綠喜人。周徵言的氣終于喘勻了些,也終于能說話了,但她并不想看到慕容語,而是推著單車,目視前方,硬邦邦地說:“我回去了,你也回吧?!?p> 慕容語覷著她的臉色,他似乎不明白她為什么生氣,但還是有些低聲下氣地說:“這路上沒人,我送送你吧。言言,你真的生氣了?”
女孩兒聞言,更是火大,要不,我也去相個親給慕容語你看看?
可她到底不想把自己置于那樣的境地,不是有句話么:“他不仁,我卻不能不義”,她只是冷著臉,硬邦邦地說:“我沒生氣!你走吧,我不用你送?!?p> “你到底怎么啦?”慕容語的聲音開始帶了一絲委屈,他不過是和那女孩兒見了個面……
“你走!我不要你送!”周徵言并不解釋,還是說話硬邦邦地,和以往的溫柔文靜大相徑庭。
女孩兒的惡聲惡氣,似乎終于惹惱了慕容語,他拿那雙烏黑的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了她一眼,抿了唇不再說話,轉(zhuǎn)身就走。
慕容語當(dāng)下頭也不回,走得很快,他的背影迅速地轉(zhuǎn)過了那道河堤,轉(zhuǎn)眼間就再也看不到了。
女孩兒一直噙在眼里的淚,也終于化成了淚珠大滴地滾落了下來,砸在了腳下那硬硬的水泥路面上:“為什么,你要這樣對我?你都有女朋友了,為什么還要去相親?”
女孩兒沒有騎車,而是推著單車,一路哭著走回了家,今天慕容語帶給她的傷痛,她要用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永遠的記住。
這也是他們兩個之間的第一次不歡而散。
第二卷完
周曇臺
所以說:慕容語,既然你已有了女友,為什么還要去相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