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99年相識,到2002年周徵言考入大學(xué),慕容語沒有給她回過一封信,這幾年,她不知道給他寫了多少封信,可到了他那里,就全部如同石沉大海,音訊全無。
這讓周徵言多多少少感到了難過:有時候都不知道阿語他在想什么,自己好歹寫了這么多的信給他,怎么一點回應(yīng)都沒有?。俊o他寫信是尊重了自己的情感,而他久不回信,在她的眼里,便是他輕視了它。
這天晚上從圖書館回來,寢室里竟然靜悄悄的,室友們一個都不在,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周徵言站在慘白色的日光燈下,一種難言的孤獨慢慢地從心底彌漫上來,腐蝕了全身,讓她悲涼浸骨,忍不住就抱緊了自己的雙臂,蹲在了地上。
周徵言把頭埋在了臂彎——哭了。
在這所學(xué)校已經(jīng)呆了三個多月,平時修著兩個專業(yè),還半工半讀,說實話,其實她真的感到很累。但身體上的疲累尚是其次,最令她不能忍受的,是那慕容語沒有給她回過一封信,就連電話也打的極少;她有男朋友,卻又幾乎等于沒有……這種日子,試問誰能忍受?
不哭上一哭,發(fā)泄一番,還能讓她周徵言怎樣呢?
那晚,周徵言滿懷哀傷的蹲在地上哭了很久,后來她勉強去洗漱了,卻又坐在書桌前寫起了日記:
“2002年12月18日/周三/風(fēng)
是夢都會醒的。
醒的時候,我們清楚自己的愿望。
人們都要著同樣的東西:可依賴的身體,可覺察的愛,可從容的自由。
我和阿語分隔兩地,見面都難,對他的懷抱就沒法兒依賴;他對我冷熱不定,我有時甚至都覺得他并不怎么喜歡我;而我喜歡了阿語這么多年,始終活在原生家庭的壓力之下,戀愛不得自由……
所以不管別人如何,到了我這里,‘可依賴的身體,可覺察的愛,可從容的自由,’這三樣于我而言,似乎哪一樣都是無比的艱難。
不知道到底做錯了什么,讓我想擁有一份屬于自己的感情都是這么的艱難。
阿語:
為什么,和我一起上課的,不是你?和我一起吃飯的,也不是你?和我一起上圖書館的,還不是你?
我已經(jīng)等了你三年,還要我,等你多少年?
阿語,你告訴我?!?p> 寫完日記,周徵言又一次潸然淚下……
對于慕容語,她竟然還是想他,還是夜夜惦念、夜夜思量著他的模樣——她沒有辦法。但她也開始害怕夜晚,尤其是這種萬籟俱寂的、一個人獨處的夜晚——這讓她覺得自己的一懷情緒無處安放,更無處傾述,就像是被人給遺棄了一樣。
大學(xué),一直就是滋生愛情的沃土。每每課間,草坪上、林蔭下、花園里、竹林旁,隨處可見成雙成對的年輕身影,他們牽手、攬肩、漫步,甚至在朦朧如畫的夜色下相擁相吻……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生動和豐盈,在周徵言的眼里,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花前月下。
但在這所大學(xué)里,周徵言卻注定了無法擁有這些,因為她要等她的慕容語??赡饺菡Z對她,又變成了以前的忽冷忽熱,若即若離。她是有男朋友的,卻又似乎等同于無,和他之間那茫不可測的未來,也讓她感到了深深的無奈與惶恐。盡管他從未回過她的信,她卻仍是喜歡給那人寫信,還是寫了好多好多的信郵過去……
******
這天晚上,從圖書館回來的周徵言,剛進了宿舍的門,老三李勉就對她說:“小五啊,你家慕容語來電話了,他說他來XX市了……算算時間,這會兒他怕是已經(jīng)到了車站了?!?p> 周徵言一聽,來不及高興,先是本能的有些慌,這都八點多了,公交都下班了,怎么去接他呢?自行腦補了一下慕容語孤零零一個人站在車站的凄涼情景,她就覺得揪心,當(dāng)下急的團團轉(zhuǎn),忽然就想到了龍三,像有了救星一般,她趕緊打了電話過去,所幸龍三剛好在宿舍……
“哥!阿語他來了……我剛知道,我剛從圖書館回來,那個,他這會兒可能已經(jīng)到車站了……”電話里,周徵言急的語無倫次,話都說不利索了,阿語都到了車站了,她該怎么去接他?。?p> 龍三聽了,并不慌張,反而有條不紊地在電話里指導(dǎo)她:“沒事,你現(xiàn)在下來,來老校區(qū)東門口。我先去叫輛車,我們打的去接他?!闭f到這里,他又溫言安慰她,“龍四,沒事的,別擔(dān)心。”
“嗯!”掛了電話,周徵言抓了自己的帆布小包,匆忙的下樓,一路直往老校區(qū)狂奔。奔跑的途中,她還在想:“我怎么沒想到還能打的去接他呢?”
?。巧叮媚铮毟F限制了你的想象吧?)
那會兒大街上的車輛已經(jīng)很少了,也幾乎沒有行人,師傅把車開的飛快。
的士上的周徵言坐立難安,她趴在車窗的玻璃上,頻繁的往外四處張望,不知道阿語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她哥龍三實在看不下去了,嘆著氣說了一句:“……龍四,沒事的。慕容語是個男孩子,他不會丟的?!?p> “哥,我怕接不到他?!敝茚缪赃€是望著窗外,頭也不回,憂心如焚。
“不會的?!?p> 眼見她如此的緊張著那個慕容語,龍三一時竟覺得他這個妹妹沒有救藥了,當(dāng)下又嘆了一口氣……
?。▎柺篱g,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yīng)有語:
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
好容易到了長途汽車站的出站口,遠遠的就看見一個人站在那里,那人的身形高挑秀雅,是慕容語無疑了。
看到他,周徵言的心里喜悅非常。
彼時已近夜里九點,那條路上只站著慕容語一個人,他雙手插兜,身子挺得筆直,安安靜靜地站在粗壯的法國梧桐下,暈黃的路燈燈光里,他的神情有些素淡,在濃郁的夜色里卻沉寂的如同一幀經(jīng)了歲月的彩色照片,讓她看了都覺得心疼:北方的冬夜已經(jīng)頗冷,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在這里等了自己多久?
車子還未停穩(wěn),周徵言就蹦下去了,直接朝那人飛奔過去。
一輛車突然從她的右側(cè)竄了出來……
龍三在后面只來得及喊了一聲:“當(dāng)心啊,小妹!”
那輛車已呼嘯著,從周徵言的身后一掠而過。
毫厘之差,當(dāng)真好險!
不過,周徵言卻顧不上這些,她只顧一路沖到那人面前,望著他展顏一笑:“阿語……”都兩個月沒見啦,如今先讓她好好地看他幾眼吧!
慕容語拿那雙細長烏黑的眼睛望著她,然后低頭而笑,他唇間微彎的笑容明凈又安靜,在這初冬的夜晚,如同悄然綻放的天山雪蓮。
周徵言目光熱切地看著他,一時之間連話都不會說了……
彼時長街幽靜,燈光暈黃,梧桐樹下,她望著他,目光癡迷,時光似乎都要為了她而就此擱淺……
龍三看不下去了,在旁輕聲提醒了一句:“龍四,先上車吧,師傅還在等?!?p> 周徵言才回過神來,她卻沒有感到不好意思,當(dāng)下拉了慕容語的袖子,大大方方地對她哥說:“哥,這是慕容語?!庇峙ゎ^沖著慕容語一笑:“阿語,這是我哥,龍颯飛。我們都叫他‘龍三’?!?p> 慕容語的目光就越過了周徵言,看向她哥,還禮貌地說了一聲:“你好!”
龍三點點頭:“你好,慕容語。經(jīng)常聽龍四說起你?!?p> 兩個男人對望了一會兒,當(dāng)下都客氣地笑了笑。
出租車上,周徵言和慕容語坐在后排,龍三坐在了副駕位。
周徵言拉了慕容語的手,仍是看著他,他和以前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那么的好看。她強自按下心內(nèi)的喜悅,問:“你怎么來了?”
慕容語卻并不看他,只是低了頭,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來買點藥。”
這是那天晚上他和她說的唯一的一句話。
……
周徵言瞬間心涼,——她還以為他是來看她的,卻原來不是。不由的,她就感到有些憋屈,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但車?yán)锏臍夥諈s突然寧靜了許多。
(所有的失望,都源自于對對方不該有的期望和奢望。姑娘,以后,不要再多想了。)
一路無話的回到學(xué)校,下了車,龍三就對周徵言說:“龍四,我先帶他回宿舍休息吧?”
那會兒已經(jīng)快十點了,老校區(qū)的宿舍都是十點熄燈的。周徵言看看慕容語,燈下,他一雙黑黑的眼睛又在凝望她,那眼神黑黑渺渺的,似乎是想說什么又不能說的樣子。
盡管想多再看看他,可她哥宿舍快要熄燈了,周徵言只能應(yīng)了龍三一聲:“好?!?p> ******
龍三先把慕容語領(lǐng)到了自己宿舍,但沒有床位。后來去QQ上一問,團支書宋楓的宿舍有一張床位,龍三就把他領(lǐng)到那個宿舍去了——竟然在新校區(qū)的6號樓,和周徵言所在的7號宿舍樓是相鄰的。
一聽到這個消息,周徵言就掛了電話,直接跑到窗戶邊,等著。過了一會兒,她就看到他出現(xiàn)在了對面樓的一個陽臺上。
周徵言當(dāng)下一笑,有些激動地直接沖著那間宿舍喊:“阿語!等會兒給我打電話?!?p> 隔著十來米的距離,對面宿舍的那人向自己緩緩地點了點頭。想到一會兒他們就可以在電話里說話了,她的一顆心就撲通撲通地跳,那種興奮,筆墨難以盡述。
但是不知為什么,慕容語那晚始終沒打電話給她。
周徵言更感到失落了,他一直沒有打電話給她,可他明明答應(yīng)了自己的,為什么?
再一次的,她感覺到了那種從云端陡然跌落的痛感,他總是這樣的,先給自己個甜棗,再來個悶棍:他來找她,她以為是來看她,但他說是來買藥,買的什么藥呢?她讓他打電話過來,他答應(yīng)了,但現(xiàn)在,電話呢?
他竟然放她鴿子?!
?。▽懙竭@里的時候,我個人傾向于這次的電話爽約事件可能是個誤會:周徵言他們大學(xué),打電話用的是那種201或是301的電話卡,她只想著讓他打電話,卻沒想過慕容語有沒有這種201的電話卡。)
次日早上,宋楓帶了慕容語下樓。兩人見了面,去一樓餐廳吃早餐,慕容語始終安安靜靜的,不說話,也不怎么看她。
早餐算的上不錯,米粥香甜,包子咸香,雞蛋味美,周徵言卻食不甘味。她覺得自己原本有許多話要跟他說,可眼下的這種冷清氣氛,她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她日日夜夜念著的人,如今雖然坐在自己的對面,可昨晚他卻對自己說,他是來‘買藥的’,不是來看她的;還放了她鴿子。
所以,除了失落,她還是失落。
早飯后,慕容語才抬了眼,看著她,說了那天早上的第一句話:“徵言,我要回去了……”
這就回去了?
他們連話都還沒怎么說過的好嗎?
周徵言盯著慕容語,他長眉英挺,雙眼清麗,但卻像是一個面人兒似的坐在那里,安安靜靜的不再說話。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當(dāng)著宋楓的面又不好強留他,就點了下頭,看著他說:“好。”
******
周徵言和龍三一起,仍是打了車送慕容語去車站,可在車上,他還是安安靜靜的,沒怎么說話……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自己心里卻也是憋屈的不行:哪有人大老遠的跑來找女朋友,卻又不說話的?
他到底怎么了嘛?
……
慕容語進站的時候,周徵言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望他……
車站外,載著慕容語的汽車走得影子都看不見了,周徵言還站在梧桐樹下,癡癡地向西而望,他這一去,怕是要到了寒假才能再見了……
這個時候,她哥龍三在旁,緩緩地說了一句:“……小妹,我不是在說他壞話,昨晚他到了我們宿舍,宿舍的人一見他,就私下跟我說:他這個人看起來很花心……”
“不是,他不是那樣的人。”周徵言想也不想的打斷他,開口就是反駁,阿語那么好,哪里花心了?她也不明白,同為男生,那些人為什么要那樣說他?
見她如此,龍三后面的話也就不好再說下去,他看了她許久,只是又說了句:“龍四,你以后,多長個心眼吧!”
龍三的語氣,頗為語重心長,可他的妹妹龍四,惦念著慕容語,似乎沒有聽進去。
周曇臺
是夢都會醒的。醒的時候,我們清楚自己的愿望。人們都要著同樣的東西:可依賴的身體,可覺察的愛,可從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