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周徵言趕在上課前,給慕容語寫了一封信,把信投進(jìn)郵筒的時候,她還在想,也不知道阿語看了之后會怎么想?
——但這封信的內(nèi)容,她很快就忘了。
晚飯后回了宿舍,看到岳婷竟然回來了,不知是不是和王浩東見了一面的緣故,她的氣色似乎好了那么一點點,坐在桌子邊沖著周徵言笑。周徵言當(dāng)下一喜,忍不住走過去跟她抱了一下。但對于岳婷和王浩東之間的事情,她始終沒有多問一個字,也不去評價什么。
洛陽歸來之后,過了兩天,學(xué)生會批了他們班級在實驗北樓的107教室舉行元旦晚會。那天下午,同學(xué)們都挺高興的,有些人在挪課桌,以便把教室中間的場地空出來表演節(jié)目,有人拿了班費(fèi)跑去超市買瓜子水果,有的人在墻上粘氣球。周徵言在邊上幫著吹氣球,但她是個笨蛋,竟然連個氣球都吹不大,把岳婷逗得直笑:“笨啊,這口技不行啊,回頭讓慕容語教教你吧……”
吹個氣球還需要阿語來教?周徵言當(dāng)下臉就紅了,卻沒吭聲:岳婷自洛陽回來之后,人就活潑了一些,有時候說話就有些不著調(diào),讓她都招架不住。后來岳婷讓她去黑板那里畫些畫來應(yīng)景……
畫好以后,不知怎么的,周徵言心下就有了些難言的惆悵,每逢遇到這種團(tuán)體性很強(qiáng)的活動,她就是這樣。她并不是多愁的人,卻在每次參加活動時都感到心底寥落,郁郁寡歡:如果可以,能不能由慕容語陪自己去參加呢?
明知慕容語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周徵言當(dāng)時還是忍不住去設(shè)想了一下那種場景,卻始終無從想象?!退J(rèn)識這么多年,除了02年春節(jié)帶了他去參加同學(xué)聚會那次,他們兩個從來沒有一起參加過團(tuán)體活動,況且,那次還害的他被同學(xué)們灌酒……
周徵言望了望那粘貼在墻上的彩色氣球,眼里流露出刻骨的落寞:她和慕容語,什么時候才能有攜手并肩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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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zhǔn)備工作就緒之后,大家就一起去吃晚飯。因為晚會定在7點開始,時間還早,飯后周徵言就獨自出了學(xué)校的正門,一路往北而去。H師大那條街上,有個書店,里面的書還算可以,價錢也相對公道。她在里面默默地看了許久,都沒決定要買什么——當(dāng)年,也是在書店,她碰上了慕容語,記得那人那時還問了一句“聽聞你在高一有男朋友……”
想到這里,周徵言忽然笑了笑,他是在那個時候就喜歡了自己嗎?那時候,他們還是能常常見面的,見了面即使不說話,也能相對而笑,日子何其美哉!而如今和他分隔兩地,見面不易,自己竟然要靠著回憶和思念過日子了。
周徵言心想:這就是自己考上工科院校的代價嗎?如果當(dāng)初自己選擇復(fù)習(xí)一年的話,境況會不會比眼下好一點……
思緒翩飛之間,背后卻忽然有個男聲響起:“周徵言?”
周徵言應(yīng)聲回頭,卻原來是澹臺御,那人一身黑色,唯有眉眼溫柔,站在柜臺那里沖著她笑。她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他怎么在這里,不是說去了外地實習(xí)嗎?
澹臺御看著周徵言,他眼里初見時的那層銳意早已消失不見,倒顯得眉目越發(fā)溫潤,令她感到觀之可親了。她就微微笑了笑,說:“學(xué)長,好久不見……”
澹臺御的眼睛貌似抽了一下,不知為什么,她總覺得他似乎是不喜歡被人喚作“學(xué)長”的,但他高她兩屆,不喚學(xué)長,那喚什么呢?
“嗯,好久不見?!卞E_御的眼神閃了閃,問:“你要買書?”
“還沒想好買什么……”
“那一起去看看吧……”
周徵言情緒不穩(wěn),當(dāng)下沒再說話,在幾排書架間轉(zhuǎn)了轉(zhuǎn),澹臺御在旁陪著,神色沒有絲毫的不耐。最后,她拿了一本《神雕俠侶》,這書以前高中的時候就借閱過了,但今天,竟然還想再看看……
——楊過等了小龍女十六年,他是怎么做到的?
澹臺御見她拿了這本書,當(dāng)下就略挑了眉,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直到出了書店,倆人走到了岔路口,他才對她說了一句:“剛才在書店,我想了很多種可能性,唯獨沒想到你會看武俠……”
“什么意思?我不能看?”周徵言仰頭望望那些小葉楊,上面葉子已盡,徒余枝丫,但樹冠還是對稱美麗的。
“不是,”澹臺御含蓄地笑笑,說:“你看上去帶有一股文氣,也文靜……”
為什么那么多人都愛說她文靜?
周徵言忽然間就笑了,腮邊一對酒窩深深,她看著他,說:“文靜的人不能看武俠么?那我小學(xué)三年級就開始看《三國》和《金瓶梅》了呢……”
只見澹臺御瞪圓了一雙鳳眼,挑高了一雙軒眉,那個模樣,明顯就是也看過那書的人。
“對,你不要驚訝,就是那本禁書《金瓶梅》?!敝茚缪哉f著,無所謂地笑了笑,“即使這樣,你們還覺得我文靜?”
周徵言是愛看書沒錯,看的最多的卻是武俠,言情小說基本沒看過。所以澹臺御說“沒想到會看武俠”的時候,她不以為然。
這個世上,似乎很少有人能懂周徵言。他們都只是看到了她安靜的表象,就說她文靜。其實,在極為熟稔的人面前,她也是很二的,也會古靈精怪和開玩笑的。發(fā)小宋昀懂她,所以他們兩個做了十幾年的朋友。她希望慕容語能懂自己,所以寫了那么多的信給他,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也便于他了解自己的成長軌跡??赡侨瞬恢涝趺聪氲模瑥膩聿换匦?;即使見了面,他也總是親她,讓她說不了心里話,兩人間終究是缺乏了有效的溝通,竟讓她開始覺得心累。
澹臺御聽了,沒有反駁,又是笑了笑,溫溫柔柔地說了一句:“你總能帶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
這是在夸她?周徵言摸了摸鼻子,又看了他一眼。
當(dāng)時長街幽靜,路燈明亮,周徵言再次發(fā)現(xiàn)澹臺御穿得極其正式:一身簡潔的黑色西服(但那質(zhì)地她看不出來),白襯衫,配了藍(lán)黑色的斜紋領(lǐng)帶,莊重大方,讓人挑不出毛病。——她前后也就見了他三次,每次他都是整整齊齊的模樣,和慕容語簡直都有的一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