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徵言其實是很好面子的一個人，自尊心也甚強(qiáng)，很少在人前落淚。而楊云舒見她如此嘴硬，也不再問，當(dāng)下身子一歪在一旁坐下了，甚至還把女孩兒的長裙往腳踝處拉了拉。這個動作似乎有些親昵了，她微微瑟縮著往旁邊避了避。爾后，他再沒有任何動作，但也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看。
周徵言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短袖，深藍(lán)色及踝牛仔長裙，很平常的學(xué)生裝束，卻顯得文靜斯文。而且燈光下的她，似乎比白天里要更為好看些，但也更憂郁了些。楊云舒其實一直不懂，為什么他的師父看上去文靜大方，眉眼間卻總是有著一股子驅(qū)散不開的憂郁？——不是他一個人這樣認(rèn)為，宿舍的人都這樣說過。
楊云舒一直盯著周徵言，他額頭寬闊，挺鼻薄唇，在夜晚更是顯得輪廓深邃，那雙眼睛倒映著街上路燈的燈光和那漫天的星辰，也像是兩顆美麗的星子，在清涼如水的夜晚熠熠生輝。
周徵言卻不敢再看，當(dāng)下把視線從他的臉上挪開，只盯著眼前的草地，青翠的草葉被燈光一照，半透明般的溫潤。她也不想再給他問自己為什么哭的機(jī)會，就吸了吸鼻子，強(qiáng)撐著笑容開了口：“……楊云舒，你怎么來了？”
“哦，”楊云舒伸了個懶腰，下巴往籃球場那邊微微一仰，說：“我在那邊練街舞呢，他們說這邊草地上躺了個大美女，咳，……說很像我?guī)煾怠Ｎ也恍?，就過來看看......”
一聽到‘師傅’這個詞，周徵言盡管眼下愁緒滿懷，還是有點忍俊不禁，但她自動忽略了第一句，只是笑了笑說：“你還真把我當(dāng)你師傅啊。不用這么逢人就說吧？”
“我沒有?。 睏钤剖娲蠛粼┩鳎骸八麄儙讉€見過我們在一起，要我坦白從寬......我才告訴他們你是我?guī)煾档摹！?p> 那好吧。周徵言笑了笑，岔了話題問：“你還練街舞？很難練吧？”自搬到老校區(qū)，經(jīng)?？吹接鹈驁錾嫌腥嗽诰毼?，街舞，華爾茲，爵士……，每每看的她眼花繚亂，奈何沒有什么運(yùn)動細(xì)胞，也只能望洋興嘆。而今想不到楊云舒竟然會街舞，怪讓人羨慕的。
“是呀！挺難練，可我喜歡挑戰(zhàn)高難度的東西！”楊云舒說完，又隔空往她臉上指了一下，他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問：“師傅，剛才為什么哭？你還沒回答我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周徵言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為什么非要問？
“能跟我說說么？”楊云舒把眼睛轉(zhuǎn)向她：“你一向從容淡定，不會無緣無故跑來這里哭。告訴我吧，看我能不能幫你?！?p> 自從陳潤茗和周徵言簽了約之后，她就隱隱的感覺到，有些事情，大概錯了就是錯了，可能有彌補(bǔ)的機(jī)會，也可能沒有。但不管有沒有，都是她有錯在先。所以她產(chǎn)生了很深的負(fù)罪感和自卑感，覺得對不起慕容語，以致郁郁寡歡，卻又不能為外人道。
周徵言不是沒有想過找人傾述和解惑，卻又不知道該找誰。如今，這負(fù)罪感和自卑感與日俱增，已經(jīng)壓得她不堪重負(fù)，加之想念慕容語，所以才會情不自禁的落淚，沒成想就被楊云舒看到了……有些話憋久了，似乎就成了橫亙在心里的刺，時不時的就會冒出來刺她一下。
看著他那雙溢滿了關(guān)心的眼睛，周徵言心想：“他真的能幫我嗎？也許，當(dāng)下有個人能讓我說說心里話，也是好的吧？”
周徵言抱著雙膝，看著面前的草坪，終于打開了話匣子，她說：“……我和我男朋友，認(rèn)識了五年了，但他并不在這個學(xué)校......”
“你有男朋友？”楊云舒卻驚訝的打斷了她，眼睛里也泄露出震驚和不可置信：“平時，平時沒見過你和男生在一起呀？”
“你先別打岔。”周徵言扭頭看楊云舒一眼，苦笑了一下，才說：“其實他應(yīng)該算是前男友了。他現(xiàn)在，嗯，應(yīng)該上大一了吧。可我，可我在這個學(xué)校，戀愛了。是我對不起他，我和別人談戀愛了，心里頭又忘不掉他。我覺得自己是個水性......”
楊云舒再次打斷她，但他情緒似乎有些激動，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別，別用那個詞，你不是。師傅，你不能這么貶低自己，你很好......那個，人家結(jié)婚了還能離婚呢，何況你們還沒結(jié)婚，那個，大學(xué)里很多人都在談?。俊?p> 語無倫次，不知他究竟想表達(dá)個什么意思？
周徵言沒有理那些話，她憋的太久了需要傾述，她接著說：“我和他是都沒結(jié)婚，可我們都相約好了的，他說他會等我十年，我說過我愿意做他妻子的?？晌覅s和別的人簽了協(xié)議，是我對不起他?？晌覜]有退路了，你明白么？”
說到這里時，周徵言忽然閉了口：“慕容語，誠然，你說過會等我十年?？扇缃?，到底是誰在等誰？”她的淚又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從澳門回歸至今，原來自己都等了他五年了啊。
楊云舒大驚，當(dāng)下仍是伸了手過來，看樣子是要給周徵言抹淚，卻被她一偏頭給避開了。他就笑了一下，又搓搓手，看著她說：“師傅，感情的事，沒有什么對不起。你還喜歡你以前那個男朋友，是吧？”
“是?？墒欠质种?，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自己也是恨他的。似乎從我認(rèn)識他開始，就一直在等待。不是他等我，就是我等他。誰愿意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求學(xué)，誰愿意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過活？所以我真的挺恨他的，——我也不喜歡等待?！?p> 這番話出口之后，楊云舒很久都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周徵言，眼神里忽然就有了疼惜之色。之后，他用了一種緩慢又溫和的語調(diào)說：“我想，你應(yīng)該只是在怨他。如果我是你，我喜歡誰，我就會去爭取誰?！?p> 周徵言聽后，又苦笑了一下，重新躺回了草地上。只見夜幕深垂，群星閃爍，那深幽渺遠(yuǎn)的景致似乎亙古未變，而人間卻已是物是人非。默默的望了一會兒星空，她才可有可無地說：“也許你是對的吧！可我現(xiàn)在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總不能毀了約，再回頭去追求前任吧？人家也未必會原諒我。唉，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累了。我辜負(fù)了他，總有一天，也會被別人辜負(fù)?！业戎@一天?！?p> 說完這段話，周徵言就又牽起嘴角笑了笑，沒想到如今，自己竟然這么消極的聽天由命。
事情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又能怪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