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較剛才又陰了一些,隱隱透出要下雨的樣子。吏部考功司廳里,蘇季坐在案桌后看談景交給他的京察陳言和論劾,旁邊放著紙筆寫寫畫畫,眉頭越來越緊。
“啊,這私書的事情怎么那么繞。”
終于理清了私書的脈絡和牽扯的人員,蘇季放下筆喝了口茶,拿起了剛才梳理的紙,看著上面的文字。
“這私書,應該是哪邊寫的呢?”
蘇季這邊想著,考功司主事走了進來,行了一禮道:“銓曹,魏少宰和文選司趙郎中來了。”
“嗯?快請?!?p> “欸?!?p> 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東西,蘇季站起來往門前迎了幾步,過了會兒主事領著他們兩個人進來。
“少宰,趙郎中?!?p> “蘇郎中客氣?!?p> 蘇季引著他們在一邊坐下,吩咐主事去沏茶,問道:“不知少宰今日來此有何要事?”
“沒什么要事,冢宰先前交代過,你剛到吏部,年紀又小閱歷不足,應該有很多事情還不懂,看你這里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讓我們幫襯著些?!?p> “多謝少宰了,下官這里現在沒什么需要幫忙的,不過,下官確實有一事想要請教少宰?!?p> “嗯?你說?!?p> “是這樣,下官方才看了看冢宰之前給我的京察論劾,我看大家的爭論大都集中在浙江道御史宋云鞍的私書上,我一時沒有理清,不知可否少宰提點一下?!?p> “私書?!?p> 魏茂側頭和趙勉對視了一眼,說道:“這事大家爭論很久了,里面牽涉的人太多太亂,我一時也說不清,但大致脈絡倒是能幫你理理。浙江道御史宋云鞍于去年十一月遞給前任吏部尚書一封私書,上寫徐閣老欲借此次京察逼迫前楊冢宰去職,轉而扶植禮部嚴宗伯繼任以操控吏部,爭奪部權。前楊冢宰之前離朝便是因為閣部之爭時主張保全部權,宋侍御此舉便是挑撥前楊冢宰京察時驅盡清流,前楊冢宰察覺他的意圖,未受其挑撥,私書曝出后,宋侍御又稱私書非他所作,逼前冢宰交出私書原文,前冢宰不欲挑起爭端,便燒了私書,自請離朝了。”
“是這樣啊,下官明白了?!?p> 他們是這么看的呀。
蘇季接著道:“少宰放心,下官若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或是不懂的,一定會告訴少宰的,況且趙郎中也在,下官也會請教趙郎中的。”
魏茂點點頭道:“好。說起趙郎中,先前考功司的事就是趙郎中在署理,京察的事宜之前也是他在準備,而且趙郎中管著文選司與考功司也有些關聯,不如讓趙郎中留在這兒協助你吧?”
蘇季眸光一閃,垂眼想了下笑道:“那好啊?!?p> 他說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皺著眉頭接著說:“可趙郎中不是還管著文選司嗎?文選司的事情也不少,本來下官去向趙郎中請教就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如此麻煩他呢?”
坐在魏茂身旁的趙勉說道:“蘇郎中這是什么話,你我是同僚,互相幫忙是應該的?!?p> 蘇季一臉為難道:“話是這么說,可是這京察,向來是任怨之事,趙郎中又不在協理京察的名單中,只怕日后會遭人記恨,我怎么好讓趙郎中淌這趟渾水呢?少宰放心,蘇季以中旨任職考功郎中,一定會認真完成這次京察的,否則蘇季該如何回報皇恩呢?”
看蘇季把皇帝也搬出來了,趙勉還要再說話,魏茂搶先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多插手了,蘇郎中忙自己的事吧,我們就不打擾了?!?p> 魏茂說著看了眼趙勉,兩人又站了起來,蘇季見狀連忙勸道:“少宰和趙郎中喝杯茶再走吧?!?p> “不必了,蘇郎中留步,不用送了?!?p> 趙勉不太高興,板著臉和蘇季相對行了禮,蘇季送他們到了門口,恭敬道:“下官恭送少宰?!?p> 看著兩人走遠,蘇季癟了癟嘴,嘟囔道:“盯這么緊呀?!?p> ………………………………………………………………
吏部直房,談景坐在軟榻邊翻看他們交給吏部的訪冊,魏茂敲敲門走了進來。
“繁之過來啦?!?p> “他沒留?!?p> 魏茂說著坐到了談景對面,談景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想也知道,他背后可是上頭,豈會輕易讓自己受制?!?p> “他問起私書的事情了。”
“想試探我們的態(tài)度?”
“應該是,他只讓我?guī)退砹艘幌旅}絡?!?p> 談景放下訪冊,道:“現在宋云鞍拒不承認私書是他所寫,咬定是戶科都給事中王應平和禮科都給事中鄭源他們偽作,照這樣看來,這次京察務必要有我們的人被逐,否則只怕察疏難下。”
“我就說他們用心險惡,宋云鞍利用同鄉(xiāng)的身份和前楊冢宰對閣部爭權的厭惡挑撥他對付我們,見挑撥不成又矢口否認,污蔑是我們偽作私書讓前冢宰生惡于他們,如今又逼的我們需得逐去自己人,真是好算盤?!?p> “上次辛亥京察三黨被逐去了不少人,他們這次想扳回一成也是人之常情。我們若不在京察中逐去,勢必也會被他們拾遺?!?p> “唉?!?p> 魏茂氣呼呼地嘆了口氣,房間里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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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陰沉沉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透著些蝕骨的涼氣。夏衡坐在司禮監(jiān)直房的軟榻上,手上抱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日常低頭發(fā)呆。
夏陽手上拿著本折子走了進來,徑直走向夏衡:“爺,整理好了。“
夏衡抬起頭放下茶杯,伸手接住夏陽遞過來的幾本折子,放在桌子上,用左手翻著看,右手卻緊緊地攥在一起。
夏陽站在一邊說道:“爺整理這個做什么?”
“沐哲怕談冢宰交給他的京察論劾不齊,想讓我?guī)退硪幌拢薁斈沁呉蚕胍环?。?p> “我看他們的爭論都在宋侍御的私書上,爺覺得這私書,是哪邊的主意???”
“現在吵得太亂了,我也不好說,不過我想前冢宰他燒了私書,或許,那私書并不是宋侍御的筆跡?!?p> “難不成真的是偽作?”
夏衡皺眉道:“不好說,宋云鞍擔心私書曝出會連累自己故而請別人書寫私書也是有可能的?!?p> “這怎么模棱兩可的?!?p> “模棱兩可就是他們的目的呀?!?p> 夏衡右手又附在了茶杯壁上,看向夏陽問:“徐州那邊有情況嗎?”
夏陽搖搖頭答道:“還沒有。爺,咱們的人在沈宅里已經窩了好幾天了,快要窩不住了,我說要不直接動手算了?!?p> 夏衡低頭又看起了折子,嘴上回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這時一個內使從門外走了進來,行了禮,說道:“廠公,方才老祖宗使人過來請廠公去趟乾清宮?!?p> 夏衡仍低著頭,說:“嗯,好,知道了?!?p> 夏陽看著那內使出了門,轉過頭看著夏衡說:“這個時候有什么要緊的事?“
夏衡手上的折子翻完一遍合住了它:“誰知道呢。這個可以,先收起來吧,皇爺那份我明天抄錄?!?p> “好。”
夏陽結果遞來的折子,說道:“爺在這兒等等,我去備抬輿?!?p>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