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衡和白瀟并排走在巷子里,陽光從身后斜斜的照射了過來,在腳下形成了兩個靠在一起的黑影,那兩個侍衛(wèi)不想打擾他們說話,不遠不近的跟著。巷子里種著一顆很大的桂花樹,這會兒已經(jīng)長出了幾朵花苞,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從花苞里飄散了出來。
白瀟看著那顆桂花樹笑了笑懷念的說:“我記得以前這顆桂花樹開花的時候,阿爹就會帶著我,抱著阿笏來這兒采桂花,拿回家讓阿娘做來吃。阿娘會把桂花先用糖腌好,然后用來做桂花元宵。甜甜的,特別好吃。”
夏衡也說道:“糖桂花我倒也吃過,不過我的是阿爹做的。他總是喜歡給里面放好多糖,甜到只能用來沖桂花茶喝?!?p> “所以爺那么喜歡吃甜的,是因為夏伯伯嗎?“
“也不全是。據(jù)說是因為我娘懷著我的時候特別愛吃蜜餞,所以他就覺得我應(yīng)該也是很愛吃的。我小的時候他總是給我吃甜的東西,不管去哪兒身上總會帶一個小盒子裝著給我的蜜餞。直到后來我吃壞了一顆牙,他才不肯再讓我吃了?!?p> 白瀟聽言笑了笑說:“夏伯伯還挺有意思的嘛。那夏伯母呢?你吃了那么多糖夏伯母都不管嗎?”
夏衡側(cè)頭看著她說道:“我沒見過我阿娘,她很早就不在了?!?p> “哦,抱歉,我……”
看著白瀟一臉愧疚的樣子向他道歉,夏衡微微笑了一下說:“沒關(guān)系,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p> ”我,我想問問,白姨很舍不得你,當(dāng)年為什么把你送進了宮里呢?”
提起這個,白瀟覺得有些難過低下了頭,回道:”因為阿笏?!?p> “阿笏?”
“是我弟弟,我有一個弟弟的,小我四歲。不過后來三歲的時候,得了天花,不在了。”
“三歲的時候?那不就是你進宮的那年?!?p> “對。那年阿爹意外出了事,剛安葬好他,白笏又得了天花。阿娘沒辦法,只好托人把我送進了宮給他治病,可惜最后也沒能救下?!?p> 夏衡聽著她的聲音雖是平平淡淡,卻透著濃濃的憂傷,側(cè)頭看著低頭走路的她問道:“你很喜歡你弟弟吧?”
夏衡以為白瀟會很在意這個弟弟,卻沒想到她搖了搖頭說:“也不是很喜歡。其實我當(dāng)年剛進宮的那段時間,每次想到他都覺得特別討厭,我討厭他為什么非要在那個時候生病。他如果不生病,我或許就不會一個人離開了。慢慢地,我甚至開始討厭阿娘,討厭阿娘為了他要把我送到宮里,我討厭她為什么不要我。所以之后我到老祖宗身邊的時候,他問問我想不想回家看看,我說我不想,我不想回去看他們?!?p> 白瀟頓了頓接著說:“后來過了幾年,老祖宗知道了我的心結(jié),勸我一定要回去看看,畢竟那也是自己的親人。我答應(yīng)了,那年生辰的時候回了家。我在宮里的那幾年,一直沒有托人打聽過阿笏的情況,在街口遇到楊大哥才知道阿笏在我走了之后沒多久就不在了。楊大哥跟我說,阿娘那幾年的狀況很不好,甚至還得了血疾。我到家一看,她已經(jīng)完全不是我記憶里的樣子了,臉色蠟黃,瘦到連腰都直不起來。她坐在院子里補衣服,注意到我進來了,先是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后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拉著我的手,激動地看著我哭,不停地給我道歉。我當(dāng)時就后悔了,我后悔我為什么鉆了那么多年牛角尖,后悔為什么這個時候才回來……”
夏衡一直邊走邊側(cè)頭看她說話,看著她說到最后已經(jīng)哭了起來,連忙從袖子里拿出手帕給她遞了過去,有些著急地說:“你,你別哭啊,我不是有意要提到這些事的?!?p> 白瀟把手帕接過來擦了擦眼淚,深呼吸了幾下側(cè)頭看著他微微笑了笑說:“我知道,我只是突然很想把這些話說出來而已,除了老祖宗,我以前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p> 白瀟看著他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問:“我是不是太愛哭了?”
夏衡搖了搖頭答道:“不會,我見過更愛哭的。悄悄告訴你,是蘇季?!?p> “蘇大人?”
“對。他小時候可愛哭了,倒也不是有多難受,就是一哭就停不下來,你要是不管的話,他一個人能哭好幾個時辰?!?p> 白瀟笑了笑問道:“爺和蘇大人一直都認(rèn)識嗎?”
“嗯……小時候就認(rèn)識,只是中間有段時間沒聯(lián)系過。蘇世叔和我爹是同窗,關(guān)系比較好,所以以前經(jīng)常來往?!?p> “是這樣啊。”
“你把我的事情都告訴白姨了?”
白瀟聽他這么問,猶豫了一下答道:“是。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瞞著的話對你不公平,阿娘她真的沒有介意你的情況。我很抱歉之前沒有和阿娘說清楚,讓爺剛才難堪了?!?p> “沒事兒,我知道白姨不介意,其實這樣也好?!?p> 白瀟聽夏衡這么說放心了許多,笑了笑揉了下眼睛。這會小孩兒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巷子里安安靜靜地,偶爾會從人家的院子里傳來幾聲輕響,顯出了幾分歲月靜好的意味。突然傳來了幾聲刺耳的狗吠,一下子打破了巷子里寧靜的氣氛。白瀟聽著狗吠聲離自己還挺近,頓時有些慌,還沒來得及有反應(yīng),從旁邊的院子里跑出來一只大黃狗,直直地朝著他們這邊一邊叫著一邊沖了過來。
“小心!”
白瀟站在外側(cè)看見它過來了,心里一驚下意識就往身后的夏衡跟前退,夏衡扶著她也連忙往后走了幾步。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孩兒在路上扔了什么東西,夏衡往后退的時候一不小心踩到了它崴了下腳,腳踝磕在了對面人家院子門口的小花壇的沿邊上,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悶哼,連帶著白瀟一起摔倒了花壇里。
那兩個侍衛(wèi)突逢變故沒反應(yīng)過來,等到人摔倒了才趕忙跑了過來,一人攔住了那只黃狗,另一個回頭去救自家爺。
“爺!”
白瀟聽到他的聲音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身下好像還壓著一個人,又想起來方才電光火石之間好像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咯嘣’,連忙站起來看向夏衡問道:“爺你沒事兒吧?”
“沒、沒事兒?!?p> 白瀟看著夏衡皺著眉一臉難受的樣子,伸手趕忙去扶他。夏衡先是坐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才順著白瀟和侍衛(wèi)的力道站了起來,剛站好先前崴到的右腳受了力傳來一陣刺痛身子歪了一下,扶著白瀟的胳膊才站穩(wěn)了。
那主人聽到動靜追了出來,看到自家的狗嚇到了穿的挺貴氣的人,牽著狗連忙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個狗平常聞見生人就容易朝著人家叫,正好這會兒沒栓著,沒想到它居然跑出來了,你倆這沒事兒吧?那小伙子你沒事兒吧?”
聽到那主人問他,夏衡搖了搖頭沒說話,白瀟心有余悸地看著那個狗在他主人身邊朝自己呲著牙,時不時再叫兩聲,只覺得心跳還是沒有平息下來,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你,你先把它牽回去吧?!?p> 那主人看她還是一臉害怕的樣子說:“誒,你別怕,我這就牽回去。”
那人看著黃狗還是不依不饒地回頭看著他們叫,氣地踢了一腳,一路訓(xùn)斥著把狗牽了回去。等著那只大黃狗被牽了進去,白瀟看著夏衡的腳踝擔(dān)心地問道:“我剛才好像聽到了咯嘣一聲,爺你沒事兒吧?”
“讓屬下看看?!?p> “不,不用,沒事兒,不小心磕了一下而已。”
“真的沒關(guān)系嗎?”
白瀟一邊問著一邊側(cè)頭看看了夏衡衣擺上沾上的土,也沒多想就幫他拍了拍,夏衡見狀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說:“我來吧?!?p> 白瀟仔細想了想覺得這樣確實不太好,應(yīng)了一聲往旁邊讓了讓。這時那個主人又走了出來,提議道:“我剛看著這小伙子情況不太好,要不兩位先到我的院子里坐坐,我去請個大夫給他看看?”
夏衡看著他一臉真誠的樣子說:“不用了,沒關(guān)系,小傷而已?!?p> “畢竟是我的狗嚇到了兩位,我總歸要負(fù)責(zé)的嘛。”
白瀟瞅了眼夏衡的腳踝也說道:“要不爺找個大夫看看吧?”
“不用的,夏安應(yīng)該就在巷子外面,一會兒就能回去了。再者說真的沒關(guān)系,不信你看。”
夏衡說著還跺了跺右腳朝白瀟示意了一下,白瀟看著他堅持的樣子勉強點了下頭,然后轉(zhuǎn)頭朝那人說:“老伯沒關(guān)系,我們過一會兒自己去醫(yī)館就好?!?p> 那人看夏衡跟白瀟真的是不在意,猶豫了一下應(yīng)道:“那,那行吧,那真是多謝你們了?!?p> “沒關(guān)系。”
白瀟答了一聲,轉(zhuǎn)身扶著夏衡的胳膊走了幾步,看著他的步子確實也沒有太過不自然,帶著他接著朝巷子外走了,那兩個侍衛(wèi)見有白瀟扶著,又退到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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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宅里,夏安和白瀟一人一邊扶著夏衡朝著他的屋子里走,等走到了門口夏衡側(cè)頭看著白瀟說道:“好了,我沒事兒了,你也去歇歇吧?!?p> “真的沒關(guān)系嗎?”
“沒關(guān)系,放心?!?p> 夏安這時也說道:“夫人放心吧,爺這兒還有我呢?!?p> “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p> 白瀟聽言應(yīng)了一聲,然后朝自己的院子走了過去。等看著白瀟的身影徹底過了洞門,夏衡連忙收了臉上的笑意朝一邊傻笑的夏安伸手說道:“夏安,快扶我進去?!?p> “???誒,我扶爺進去?!?p> 夏安反應(yīng)了過來扶著夏衡進去坐在了軟榻上,然后倒了杯準(zhǔn)備好的茶放在了低頭皺眉揉著腳踝的夏衡手邊,還沒等開口,夏陽和燕臨一起從門口走了進來,燕臨先打頭說道:“一起回趟家果然就不一樣了,看著夫人的樣子挺關(guān)心爺?shù)穆??!?p> 夏衡扭頭看著他倆進來了問了一聲:“你們倆怎么在呢?”
“我這會兒當(dāng)值呢。至于夏陽,我之前托他幫我打聽幾個手藝好的匠人,他這會兒來告訴我消息。”
夏陽笑嘻嘻地問道:“爺去白家覺得如何?。俊?p> “還好?!?p> 夏衡答了一聲然后看著夏安問道:“你剛干什么去了,怎么等了你老半天才來?”
夏安解釋道:“沒有啊,我們路上雖然耽擱了一小會兒,但到我到街口的時候爺還沒到呢?!?p> “早就到了?那我怎么沒見你人?“
夏安笑了笑接著說道:“是這樣,我去巷子里接爺和夫人的時候,趕巧看到了夫人扶著爺跟另一個人說話。我想了想,好不容易爺創(chuàng)造了這么好一個相處的機會,那我也不能扯后腿啊,所以我就回去把馬車駕到了上一個街道那兒?!?p> 夏衡聽言頓了頓詫異地問道:“所以你是特意把馬車駕回去了?”
“嗯?!?p> 夏衡看著夏安說完一副求表揚的樣子,一口氣頓時悶在了胸口,只覺得腳踝這會兒好像更疼了,彎腰慢慢地把右腳上的鞋襪脫了下來,只見先前崴到的腳踝已經(jīng)腫了起來,泛起了一片紅。一邊夏安見狀驚訝地說:“誒?不是,爺你真把腳崴了?”
夏衡瞪了夏安一眼說:“不然你以為呢?”
“我看著爺走路挺正常的,還以為摔跤是裝的呢。”
夏衡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低頭揉著自己的腳踝,那邊的燕臨和夏陽卻是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夏陽走過去拍了拍夏安的肩膀說:“你又不是不知道爺死要面子活受罪,何況還在夫人跟前,爺怎么可能說出來呢。你也真是,我讓你多給他們兩個相處的機會,那也不是你這么個給法啊?!?p> 夏安伸手把夏陽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拍了下去,著急地說:“那爺你等等,我這就去請大夫?!?p> 夏衡剛抬起頭要拒絕,夏安已經(jīng)一溜煙跑了出去,燕臨邊笑著走到夏衡面前蹲下來說道:“爺你別急,外傷我有經(jīng)驗,我先瞅瞅?!?p> “不用?!?p> “沒事兒,這又沒外人?!?p> 燕臨仔細盯著扭傷的地方看了會兒,伸手碰了碰腫起來的地方,然后站起來跟夏衡說:“爺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兒,沒傷到骨頭,頂多歇兩天就好了?!?p> 夏衡聽他這么說點了點頭,抬頭看到旁邊夏陽還在憋著笑,納悶地問道:“我當(dāng)年到底是怎么在那么多人里面一眼挑中你和夏安的?”
夏陽一臉正色地答道:“嘖,爺,這是緣分吶?!?p> 去你的緣分!
夏衡聽到這句話只覺得更氣了,順手拿了案桌上一個李子朝夏陽扔了過去。夏陽被扔了也不氣,接在手里直接吃了起來。夏衡平靜了一下心情叮囑道:“出去不要亂說,別讓夫人知道。”
“好,不說,不說。”
燕臨點頭應(yīng)了一聲,夏衡又問道:“喝茶嗎?”
“不用?!?p> 夏衡聽言轉(zhuǎn)身拿起茶杯自顧自地慢慢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