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兄弟

　　北鎮(zhèn)撫司審訊室里現(xiàn)在只有晉王和張意年，晉王的侍衛(wèi)守在門邊，遠(yuǎn)遠(yuǎn)的護(hù)著他。晉王坐在審訊室安排的位子給自己倒了杯熱茶，猶豫了一下拿起杯子又倒了一杯，張意年站在一邊小聲喚道：“王爺。“

　　晉王倒好茶，放下茶壺，看著站在椅子前的張意年說道：“遠(yuǎn)山，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安王可能要借著大婚回來了問我該如何自處，我說他登上儲位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這話你是聽見了的。我自認(rèn)我已經(jīng)很識時務(wù)了，六年前要不是因為淑姐兒的死我也不會推波助瀾，況且他當(dāng)年就藩的時候我就把事情告訴他了。我在乎的只有家人了，我不明白為什么我連這點兒愿望都實現(xiàn)不了。“

　　“你知道小柿子病最重那一個晚上我有多害怕？我差點就要失去他了，像當(dāng)年失去淑姐兒一樣。遠(yuǎn)山，我向來很笨，尤其是在面對熟人的時候，我從來都是不設(shè)防的。我跟你結(jié)識這么多年，一直都當(dāng)你是我最親近的朋友，我的想法你都明白，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知道。“

　　張意年聽著晉王說小柿子的事情有些許動容，等他說完了一時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回味了一遍才反應(yīng)過來，說道：“王爺這是信了席文光的話？王爺，我與你十四歲相識，到現(xiàn)在都有十年了吧，王爺說這些年你當(dāng)我是你最親近的朋友，我又何嘗不是呢？當(dāng)年我父親因為安王的緣故不愿我們深交，可偏偏你我一見如故，自你出宮以來更是巧到走到哪里都能碰到。我們一起張狂過，一起紈绔過，一起成長過，一起沉穩(wěn)過。你我意氣相投、性情相投，文章放在一起我爹都認(rèn)不出來是誰寫的，王爺現(xiàn)在覺得是我一開始就是故意接近你的？”

　　張意年說到這兒情緒激動了起來，眼里不經(jīng)意帶上了淚花，連帶著晉王也有些觸動。張意年緩了緩接著說：“王爺有多在意小柿子我最清楚，小柿子滿月百天我都是去了的，況且我自己也有小孩子，你知道的我怎么會狠心到那個地步。還有妖書，我明白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嫌疑是最大的，動機(jī)證人我都有，可我真的沒有偽作妖書。說不好聽一點，我真的不清楚我爹到底是什么打算，可我絕對沒有半絲要于你不利的心思，更不會拿小柿子做文章，我明白他對你的意義?！?p>　　張意年說完四處看了看，轉(zhuǎn)身去一邊的刑架上拿了一柄小刀，晉王以為他是要自盡，連忙站了起來要攔住他，張意年回身站定看著他舉手毅然說道：“福州福清張家列祖列宗在上，今后輩張意年在此起誓，若我張意年當(dāng)真參與了建寧二十八年王恭廠變與妖書案，置莫逆之交與不顧，欲對晉王爺不利，便讓小輩孤苦終身、命途不順、父子不親、家室不寧、萬世難安?！?p>　　張意年說到這兒伸手散開了發(fā)髻，在晉王錯愕的眼神下割下了一綹頭發(fā)捏在手里接著說：“今我張意年愿割發(fā)以明志，黃天在上厚土為證，倘我為了一己私欲竟以兄弟友情為餌誆騙他人，便讓我遭受天罰，天打雷劈無從可避?！?p>　　張意年發(fā)完了誓，看著晉王笑了笑說道：“清源，我此舉沒有要逼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讓你相信我，相信我們十年來的過往。我不能替你做主，信不信全都由你，即便你今后都不愿再看到我了，我也會守著我們的情誼。”

　　晉王聽了他的話糾結(jié)了起來，腦海里他們之間相處的情景一幕一幕的劃過，卻又夾雜著伴伴的告誡聲、席文光的指控聲，讓他忍不住閉住眼睛，無措的低下了頭。張意年看著他的樣子眼淚掉了下來，吸了吸鼻子忍住還是安靜地等著他，等著他最后的宣判。

　　“張貴妃的兒子要是想當(dāng)太子，要么他是嫡子，要么就是哥兒你早亡無子……“

　　“哥兒這次失了長女，一定要趁現(xiàn)在徹底斷了他的可能，否則日后只會是更大的隱患，下一次受害的可就是嫡子和你自己了呀……”

　　“我明白了，大人我明白了，是張意年，是張意年跟葉禮串通好的，他們?yōu)榱藥桶餐跞胱|宮故意做了妖書陷害晉王……”

　　“我說錯了嗎？利高者疑，你們借著妖書陷害薛岳大人入獄，又陷害晉王講師，為的不就是拉晉王下馬嗎？照我看王恭廠也是你們干的，你們怕晉王世子討得皇上歡心所以就要害死他……“

　　“王爺說這些年你當(dāng)我是你最親近的朋友，我又何嘗不是呢……“

　　“福州福清張家列祖列宗在上，今后輩張意年在此起誓……”

　　“我信你。“

　　“王爺說什么？“

　　張意年乍聽到晉王這句話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愣愣地又問了一句，晉王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其事的又答了一遍：“我信你！“

　　張意年確定了他的回復(fù)激動地笑了，眼里的淚水也忍不住流了下來，把手上的匕首扔下走上前抱住晉王說道：“謝謝你，謝謝你還愿意信我，謝謝?！?p>　　晉王聽了他帶著哭腔的話也流下了淚水，拍了拍他的背說：“白發(fā)如新，傾蓋如故，你我當(dāng)年初見不過是宮宴上匆匆一面，卻沒想到日后會變成這么多年的交情。我讓你叫我的字，直接叫清源，你說尊卑有別到底不便，還是愿以‘王爺’稱呼，稱呼遠(yuǎn)了，可你我從未遠(yuǎn)過，我能遇見你這么一位好友，雖不如伯牙子期，倒也像平常人家的雙生兄弟。這十年都過來了，你毒誓也發(fā)了，我自然信你?！?p>　　張意年聽言又笑了笑，也拍了拍晉王的肩膀。審訊室里光線不好，除了點著的蠟燭，就只有墻上那一方小窗，陽光從那一方小窗里涌了進(jìn)來，照在了房間里的兩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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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衡和田玉寧坐在大堂里和張遠(yuǎn)一起喝茶，聽見里面?zhèn)鞒隽藙屿o幾人回首一看，果然晉王走了出來。張遠(yuǎn)率先站了起來朝晉王問道：“王爺可問完了？“

　　“問完了?！?p>　　晉王答了張遠(yuǎn)的話，轉(zhuǎn)身又對夏衡說道：“張意年的事情另有情況，還請廠督這幾日先暫且照顧著他，莫要施刑，具體的等等再說，可行？“

　　夏衡聽言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答道：“行。“

　　“既然廠督已經(jīng)應(yīng)了，那本王也就不打擾你們處理公事了。”

　　晉王說完了話，帶著張遠(yuǎn)和自己的侍衛(wèi)就要走，剛沒走幾步又回頭問道：“對了，廠督查王恭廠查了這么久，可查出來些什么？”

　　“回王爺，前段時間東江平遼總兵李振南說他在東江抓到了幾個奸細(xì)，他們供出來派過奸細(xì)想暗焚王恭廠火藥，東廠的人也查出了些苗頭，只是送消息的人路上出了些事耽擱了，這幾天才到。如今東江海面結(jié)冰已經(jīng)不能行船了，要等到來年開海才能把奸細(xì)送回來。”

　　“東江？好，我知道了?！?p>　　晉王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又走了，大堂里的諸人行了禮，等晉王走遠(yuǎn)了又站了起來。田玉寧往夏衡跟前湊了湊嘟囔道：“這個不讓用刑，那個不讓用刑，那要怎么審嘛，問又問不出來。真是，在自己的地盤都放不開手腳?！?p>　　夏衡嘆了口氣坐回了位子上，田玉寧看了屋外也坐了回去。

　　“爺！“

　　夏衡剛坐下沒一會兒，夏陽從另一邊走出來站在他身側(cè)喚了一聲，夏衡回頭問道：“怎么了？“

　　“夫人托人送了糕點過來，說是跟廚房新學(xué)的，讓爺閑下的時候嘗嘗。夫人還說，爺好幾日沒回宅子了，忙的時間久了總要歇一歇的，爺這兩天要是不忙的話可以找時間回趟宅子，也好休息一下?！?p>　　“哇哦?！?p>　　夏衡還沒回話，一邊聽到了的田玉寧先忍不住戲謔了起來。見夏衡側(cè)頭瞪他一眼，田玉寧連忙把頭低了下去，接著喝茶掩飾嘴邊的笑。夏衡解決了田玉寧，回頭對夏陽答道：“我知道了?！?p>　　田玉寧以為這句話后就沒后文了，夏衡接著又對大堂里的人吩咐道：“今天早上折騰了這么久，大家都先歇歇吧。田玉寧，找人安頓好牢里，仔細(xì)些?！?p>　　“誒，好。“

　　夏衡聽田玉寧應(yīng)了點了點頭，起身帶著自己的人往內(nèi)院走了，徒留田玉寧看著他“急切”的背影，一邊搖頭一邊”嘖嘖“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