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顧長禹這一倒，周圍的顧家人都是一顫，下意識地覺得大難臨頭了。

　　而事實也是如此。秦承曜的軟靴慢慢地踱到每個人的眼前，然后叫出他們的名字。沒有人在這樣磅礴的帝王之氣下還會懷疑秦承曜的身份，福公公也放松下來，靜默地立在一旁。

　　看著身邊的人紛紛被點名，卻唯獨剩下了顧長堯一人，他心中焦急萬分，這種懸而不決的感覺讓他跪得極不安穩(wěn)，而秦承曜也仿佛是故意的，圍繞在他身邊，一圈一圈地轉(zhuǎn)著。

　　“顧長堯。”好似已經(jīng)過去了半輩子，秦承曜的聲音終于從身后傳來，顧長堯提了半天的心先是向下一砸，接著又隨著他的一口冷氣被高高抓起。

　　“顧遠山的嫡子，對嗎？”不同于旁人的只是點個名，秦承曜繞到顧長堯面前蹲了下來，這毫無準備的一下子，讓顧長堯直接對上了秦承曜的雙眼。

　　那種仿佛在看一具尸體，又好似帶著幾分興趣想撥弄一番的興味眼神，讓顧長堯從頭頂一直麻到腳尖。他使出幾分力氣打開牙關(guān)，發(fā)出一個連他自己也險些聽不到的應(yīng)是聲。

　　“方才在殿外大放厥詞的這個人，是你什么人？”秦承曜垂眸笑了一下，再抬起眼的時候，那種可怕的光芒便消失不見了，顧長堯忽然覺得背上的壓力小了一些，他咽了一口唾沫，仍然覺得發(fā)聲困難，“是臣的三弟。”

　　“既然你是兄長，為何他如此放肆？”秦承曜似乎有些疑惑，“從你們到這個院子里，朕還沒有聽到你說幾句話呢?！?p>　　這句話好像忽然劈開了顧長堯因為混沌而渾渾噩噩的腦袋，他意識到這句話可能是他唯一的生路了。顧不得身邊全是顧家子孫，他以頭搶地，眼淚奪眶而出，“臣是被逼來此的，望陛下明鑒！”

　　見領(lǐng)頭之人如此反水，顧家的小輩們紛紛義憤填膺，奈何礙于秦承曜在此，只得將話暫且咽下，只余數(shù)十雙眼睛盯著顧長堯。

　　秦承曜看見這些目光也只裝作沒看見，繼續(xù)對著顧長堯道：“既然如此，朕便給你一個機會?！?p>　　“臣肝腦涂地，在所不辭！”顧長堯趴伏在地，他聲音激越，說出這話來倒真有幾分忠臣之感，只是放在眼下的情景中著實滑稽。

　　“你便把這些顧家人帶回去吧，”秦承曜思索了一會兒，大手一揮，“記得告訴你父親，這些人都做了什么。”

　　顧長堯呆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秦承曜會讓他回顧家，這樣一來，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會被顧遠山知道的一清二楚，想到自己家老爺子的那些手段，顧長堯剛剛收了的冷汗又全部出來了。

　　“臣……”他囁嚅著，不敢答應(yīng)，也不敢不答應(yīng)。

　　“如此甚好，就這么辦吧，”秦承曜卻沒有耐心和他磨嘰，因為外面的兵馬聲和喊殺聲已經(jīng)逼到近前了，他站直了身子，輕輕地用腳尖碰了一下顧長堯的膝蓋，“去辦吧，朕在宮里等著給愛卿賞賜?！?p>　　這番說話費了不少功夫，卻是讓顧長禹清醒了過來，他趴在已經(jīng)被自己體溫捂熱的地板上，感到陣陣來自馬匹踩踏地面的震動，又感到了一絲希望。

　　“兵馬已到門外，”他支撐起上半身，迎著秦承曜略帶訝異的眼神，朝所有人露出一抹笑容，“我們再堅持一刻?！?p>　　“顧長禹，”秦承曜補上了他的點名，“你真是自信?！?p>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陛下，”顧長禹緩了一緩發(fā)暈的腦袋，竟是站起身來，與秦承曜直接面對面，“南城大營的兵馬早已攻入宮門，你的禁衛(wèi)軍早有大半倒戈，陛下，最近忙著身體不適，沒有注意過這些吧？”

　　他的語氣中惡意滿滿，秦承曜卻不為所動，雙手背在身后，淡淡地看著顧長禹一個人表演。顧長禹見自己說完半晌，秦承曜也沒有反應(yīng)，他低頭看了看跪倒一片的顧家人，終于覺出一絲不對。

　　“長堯，”秦承曜卻在他要開口詢問的時候，施施然轉(zhuǎn)向了顧長堯，語氣不算熱絡(luò)，卻也十足緩和地說道：“你先帶他們回去吧，朕還有幾句話，想與你三弟談一談。”

　　顧長堯絕望地看向秦承曜，在他身后，顧長禹的眼神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又變?yōu)閼嵟蛥捲?，最后轉(zhuǎn)為一抹暗喜，這個歷來與自己不對付的弟弟終于抓到了自己的把柄，顧長堯閉了閉眼，站起身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臣遵旨?！?p>　　既然已經(jīng)如此，為了保命，自己也得投向秦承曜這一邊了，顧長堯悲哀地想著。

　　顧家人仍然不動，大部分人都望著顧長禹，期盼他能給事情帶來轉(zhuǎn)機，而顧長禹亦在期盼著越來越近的喊聲，能給他帶來一個轉(zhuǎn)機。

　　“現(xiàn)在不走，可就沒有機會了?！鼻爻嘘卓粗娙霜q豫，輕輕地提醒了一句，顧長堯本就恐懼于回到顧府面對顧遠山，現(xiàn)在看到?jīng)]有人動，心里的那根弦卻是松了一些，他向秦承曜的方向靠近幾步，諂媚地道：“陛下，既然無人跟隨，那微臣也不必回府了吧?！?p>　　秦承曜看了他一眼，似乎已經(jīng)忘記方才下的口諭了，“愛卿若是無事，便跟朕在此等候吧。”

　　“臣遵旨?！狈路鸬玫骄融H一般，顧長堯深鞠一躬，而后站到秦承曜的身后來，面對著一張張顧家人熟悉的面孔和上面不熟悉的憤恨神情。

　　一時間，涇渭分明。

　　喊殺聲漸漸地停了，院外也不再傳來有人跑動的聲音，顧長禹伸長了脖子，看樣子恨不得馬上跑到門外，一探究竟。

　　“稍安勿躁，”秦承曜見他這幅模樣，忍不住開口嘲弄，“總歸是要見分曉的，何必這么沉不住氣呢？”

　　顧長禹本就心急如焚，又被秦承曜一激，忍不住心生兇意，他扭過頭，出其不意地道：“動手！”

　　兩個黑衣人忽然出現(xiàn)，手持短刃，面覆黑巾，雙眼中看不出一絲情緒，一看便知是專職殺手。兩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秦承曜，與此同時，院門處終于傳來一聲報：

　　“啟稟陛下！叛軍已被掃清，首領(lǐng)伏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