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卿用力的扯了扯,卻逃不了繩子的禁錮。她垂下的眸光暗淡失了光澤,那婆娘熬的到底是什么?
她來龍陽城不過數(shù)日,自認(rèn)這段日子沒有得罪過什么人,平素也未招惹上不該惹的人。
公主手下的人?不該啊,就算她的存在威脅到了平陽公主,可還沒怎樣呢,一屆公主就容忍不了要她的命?
她垂眸腦子飛快轉(zhuǎn)動。
老媼笑容張的不能再大。她喜歡這種雷雨天氣,那個人就是在這個好日子掙扎著在她手里沒了氣息。
多好的雨水啊,沖刷了血跡,就像洗去了她的罪孽連同著大半輩子的不甘。
她難得的就想同這個瘦小的小姑娘分享著快樂?反正這人就要死了,死人的嘴是最嚴(yán)實的。
“你乖乖聽話,自然痛苦少一點,不要去學(xué)那些個賤蹄子。好好把藥喝了,死后我也能給些體面?!彼壑樽尤旧涎?,嗓音帶著顫抖,那是興奮導(dǎo)致的。
老媼沉浸在那日一意孤行翻臉不認(rèn)人的染坊女子的事件上。
明明說好,她出面除去這姜小娘子相公在外頭養(yǎng)的瘦馬。她就遵守承諾,履行諾言。
這該死的姜小娘子,后來跑過來同她說,是誤會了她相公。她相公在外壓根沒有女人,就想拿些銀子把她給打發(fā)了,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她只不過取她該得的,原想著姜小娘子也是個可憐人,同自己又是一個姓,當(dāng)初找上門來,也是保證滿滿,她就想著,且放過這條命。
可姜小娘子卻臨時來這么一出,他們大吵一架,姜小娘子還把她熬好的藥打翻了。她不死誰死?
“都該死,統(tǒng)統(tǒng)都該死?!?p> 蕭卿:我招誰惹誰了?
老媼面目猙獰,雙手微微顫動,藏至心底的興奮因子爆發(fā)。她數(shù)不清手下有多少余孽了。數(shù)不清了。
“你殺過人嗎?!彼劾锓褐猓瑵M足的輕嘆。
見蕭卿蜷縮在一處,一動不動。老媼體內(nèi)的空虛慢慢被填滿。
她伸手去摸被風(fēng)霜所欺,留下道道褶皺的面容,她明明不過三十,瞧上去卻老成了六十。
都是那個男人害的。
其實她幸福過,可是不長久
她閉眼想起了男子的輪廓。熟悉的眉眼,穿著一身喜服挑開她的蓋頭。
“他大我三十,妻子生產(chǎn)時死了。他便多年未娶,后見我賣身葬父念我可憐,買下我。我那時只以為我的福氣來了。我不嫌他有個小我十歲的兒子。新婚三年,他待我如初。我以為找到了歸宿。”
說到這里,她面露笑容。男子包容的那聲妥協(xié)的娘子,至今還能在耳畔響起。
“婚后第四年,我卻因為身子骨差,沒有為他添下一兒半女。這期間看了不少大夫。也知這輩子沒有當(dāng)母親的資格,我就對他都愈加上心。”
蕭卿見她臉上的笑容一斷,換上不安與憤怒。
“他學(xué)會的賭,酗酒。賠了錢借著酒勁就拿我出氣?!鄙ひ艏怃J。
欠下一屁股債,家里能換錢的都賠上??蛇€不夠,她年輕時也算貌美,他便動了心思,一身不吭將她賣去了青樓,賣了好價錢。
“娘子啊,我這也是實在沒法子了。你可信我,我定會贖你出來?!?p> 賣了她,還口口聲聲念著娘子。
這就是那個紅燭下溫柔的挑開蓋頭,覆上她的手。喊著娘子的男人。
他抱她入懷,她滿心歡喜。他低聲保證,她羞澀頷首。君當(dāng)作磐石,妾當(dāng)作蒲葦。
可是時間薄涼,匆匆不復(fù)。她嘗到了苦澀。
她徘徊于那些尋歡作樂的臭男人身上,她曾想著,與其身子被糟蹋,不如就干凈的走。
可是他那個兒子來了,哭著喊著娘。她也哭了。這輩子即便沒有親兒子,卻得了這個孝順的孩子她也滿足了。
怨得了誰呢,若是沒有那個男人,那有她前幾年的幸福安樂。
她不知道兒子從那里弄來的錢,換來她的賣身契。她背著包袱,跟著那個已經(jīng)比她還高的兒子身后,來到一間老茅屋內(nèi)。
才得知,他把房子賣了。
又得知,那個男人又去賭了。
可是,人一旦沾了毒癮,任誰去勸也勸不回頭。
老媼回想至此,一個用力把樹枝折斷。
那個男人,千不該萬不該把心思弄到兒子身上。
兒子長的眉清目秀,若不是攤上這么個爹,早就娶上心儀的女子。
賭坊里頭的掌柜,是個斷袖。自從兒子去賭坊找那個男人被他見了。
就蠱惑男人,親手把兒子騙上了掌柜的床。
老媼捂著嘴,哭了。
她的兒子,就這么沒了。
一想到兒子,她的眼淚總是那么廉價。
所以那個男人該死不是嗎?就是在這樣的雨夜,她在靈堂擦著兒子的靈位,男人提著酒,腳步不穩(wěn)搖搖晃晃進(jìn)來,打著酒嗝。見她身著素衣,頭戴白花,哽咽哭泣。
男人罵了一聲“晦氣。”搖搖晃晃往外走去。
雨淅淅瀝瀝的嚇著,陪著姜娘子一同哭泣。
姜娘子抱著靈位牌,哀痛的摸著上頭刻著的字。
劉顯之位,父劉德志,母姜秀。
母姜秀。
姜秀停留在自己名字上,出神呆滯許久。
父劉德志?呵,他也配。
她視線緩緩上移,停留在貢品盤上,里頭是兒子最愛吃的蘋果。
她怕他在下面不方便吃,特地尋了刀將蘋果洗凈。切成小小一塊。
姜秀壓抑著心底的惶恐。心跳一聲快過一聲。擦拭靈位牌的那只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著摸上了刀柄。
電閃雷鳴間,淡淡的寒光照在她慘白的臉上。
婦人心死如灰。踉踉蹌蹌的追了上去。
那夜的雨真大啊,沖淡了血跡。獨留一雙難以閉目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