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也,殺人了?”
聽到獨自一人自安康道回來的王定講述過今日他和蔣閩一起經(jīng)歷過的事情之后,湛準雖然表現(xiàn)得極度吃驚,但這卻也是在他預(yù)料當中的事情了。
回來的路上,他便一直在想,自己的推測難道錯了嗎?難道那萬件遺貓案就真的只是萬件遺貓案嗎?
答案是否定的,符劍不會騙人,它一定是感應(yīng)到了妖異的存在才會做出反應(yīng)。
那為什么一劍刺下去,貓沒有現(xiàn)出來,反倒人死了呢?
這就是湛準他們陷入到一個誤區(qū)里了,在這段時間里,他們聽過了無數(shù)關(guān)于化形的事情,以至于他們幾乎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另一種比化形更為常見的妖異事件——附身。
而今日遇見的那幾只貓妖也證明了,這樁案子的幕后黑手完全有分出幾只貓妖去附身于人的資本。如果湛準沒猜錯的話,要不是去城北的那三位吏員途中沒抗住意外,那今日無緣無故死去的,就不止兩個男人了。
可就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情,湛準卻是在見到王定之后才完全想明白,這也讓他不禁對王定這個人多提起了一點兒興趣。于是趁著緝邪侯還沒來得及趕到大堂的這段時間,他又花了點時間從各個方面大致了解了一下王定這個人,具體來說,便是自己問王定,還有那個第三小隊唯一幸存下來的古木吏員了。
這時湛準才知道,原來這位與自己同在蔣閩手下的模樣老成吏員,以前曾是一名持鐵吏魁。這是王定自己對湛準說的。
可,偏偏是鐵?
而至于他為什么被貶職的原因,王定卻不愿意說了,但另外那位撿回了一條命的老哥倒是表現(xiàn)得極為熱心,他告訴湛準說:其實,王定是因為曾經(jīng)有一次帶隊負責珍寶閣的守衛(wèi),期間卻出了一點小岔子,才被貶職的。
這就夠了,光著兩點,就已經(jīng)足夠說明這人有與妖邪勾結(jié)的嫌疑了。但湛準卻沒有將這層紙捅破開來,因為對于他來說,這件事中仍有不明的地方。
于是,幾人只是分別扶劍立在康伯府大堂的兩側(cè),一直等蔣閩回來,然后其他一些高級吏員和蔣巍聞訊趕來,才開始討論。
“說說吧?!彪m然早有預(yù)料事情不可能像先前王定說的那樣輕松地解決,但此時的蔣巍也仍是擺出了一副極其不悅的表情。
要知道,殺人可不是小罪?。《覛⑷说钠€是自己的兩個兒子!再加上另外兩個康伯府吏員的殉職,又讓這件案子更加的撲朔迷離了。
可反觀這案子里的幾個當事人,他們各自的表情卻是有趣。
湛準若有所思,蔣閩春光滿面,林隼面無表情,王定則氣定神閑,好像這些死了的人跟他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一樣。唯一一個面色清白不定的,只有那位從幾只貓妖爪下僥幸存活的吏員。
“啟稟父親,我與兄長今日誤殺了兩位被妖邪所附身的百姓!”林隼與王定心照不宣的選擇了閉口不言,而蔣閩茫然地望向了湛準,顯然是不知道該說什么,所以,最終還是湛準拱手出列,向著蔣巍微微鞠了一躬。
“哦?”蔣義山仍皺著眉,但內(nèi)心卻是喜悅。
這一個說法,雖然不至于完全叫湛準和蔣閩脫下殺人的罪名,但絕對無法算是大罪了。因為前代緝邪侯,也就是湛康伯,還執(zhí)掌緝邪刃的時候就早有規(guī)定:若有人被妖邪附身,無論身份,無論男女,上至當朝皇帝,下至市井乞丐,都視作妖邪處理。且這則規(guī)定是曾被皇帝本人所認可的。
因為,如果將被附身的人當做妖邪的人質(zhì),從而在緝邪時因一條人命而有所顧忌的話,如若因此造成更惡劣的后果,是沒人能負擔得起的。
舉個例子,如果太尉家的女兒被歹人所綁架了,歹人求一千金,否則便要奪其女兒性命。如若給了,使歹人全身而退,這難道不是縱容違法嗎?再說了,被歹人所綁架,這是人質(zhì)自身的問題,無論如何,你不應(yīng)該讓執(zhí)法人員來承擔后續(xù)的風險。
也就是說,被妖邪所附身,這是那李家長子和另外一個男人自身的問題,為了這太平盛世的安定,那兩個男人的家屬甚至不能通過法律程序來追究因為緝邪而誤殺了他們的湛準還有蔣閩的責任。
“可你憑什么說那兩個死者就是被妖邪附身的,難道僅憑你一口之言就能讓兩個無辜之人枉死嗎?”旁邊有不識相的吏員開口了。
“因為符劍不會無緣無故做出反應(yīng)!”但卻馬上被湛準給嗆了回去,符劍不會無緣無故做出反應(yīng),這話如果說給普通人聽,他們或許會覺得是迷信,但行緝邪之事的康伯府吏員來講,卻是不容辯駁的真理。還能夠讓在場的人繼續(xù)往下杠的,無非就是當時符劍并沒有做出反應(yīng),但卻也被湛準先一步駁倒了這個說法,“而我兄長身為緝邪侯之子,林隼兄為江大人心腹,甚至能代其掌靈石刃,這二人,一人可代表康伯府,另一人則可代表妖獄。此次緝邪,二人俱在其中,我持劍刺出之時,林隼兄更是就在身旁,他看得真切,符劍的確是發(fā)出了光亮;我兄長就更不必說了,他為人向來謹慎,若不是見著了光亮,決計是不會出手的!”
蔣巍朝堂下掃去,眾人相顧無言。
這時這位坐于上首的緝邪侯大人才以一種及不明顯的方式點了點頭,“聽晴嵐你這言語,似是還有后話?”
“是!”湛準再度拱手,“今日我等幾人路遇貓妖,也算是摸清了一點對方的底細。這案子里背后藏著的臟東西,它絕對有能附身于人的能力,但我們所要持器驗邪的人家,多達萬戶,單說今日,也是不下數(shù)百。可是我與兄長皆是一次便中,莫非,那幕后黑手能夠使動附身的妖邪,也是不下數(shù)百,甚至多達萬戶嗎?!”
這是決計不可能的!
堂內(nèi)眾人雖然不再言語,但心里也都清楚。
若是能夠操縱萬只妖邪,那何必煞費苦心再搞這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甚至能夠直接攻下這松都城了。
而蔣巍更是清楚不過,那山魅雖然厲害,也向來是貓妖中的柱石,但被封印在珍寶閣這么多年,縱然有威信,但能夠使動的,怕也就只有十來只老貓妖了。
“晴嵐你的意思是?”
“這件所謂‘遺貓案’的幕后黑手中,一定有一位,知曉我們今日所有行程的人!”湛準言語鏗鏘,同時以一種銳利的眼神迅速掃視了一遍堂內(nèi)的所有人。
那位今日幸存下來的吏員此時更是張皇無措。
因為湛準這話幾乎已經(jīng)在明言了:他就是兇手。
誰叫先前知曉今日這次持器驗邪計劃的人只有蔣巍,林隼,還有蔣閩小隊的所有人呢?死去的那幾個是怎么都怪不到他們頭上的,蔣巍堂堂緝邪侯也絕不可能與妖邪勾結(jié)。至于剩下的蔣閩,湛準。林隼,王定——
“孟堅!你還有什么好狡辯的嗎!”馬上就有手持白銀錘的壯漢向那名蔣閩手下吏員厲聲喝問道。
這名為孟堅的吏員更是被驚駭?shù)泌s緊跪在了地上,凄聲哭喊:“下吏冤枉?。?!”
“你有何冤?那蔣少君湛公子四人今日具是斬妖殺邪,且險些因為妖人毒計陷害深陷囹圄!僅你一人,是一妖未斬,且全身而退?你有何資格喊冤枉?!”那白銀錘壯漢咄咄相逼,嚇得孟堅連連叩首。
“下吏真的冤枉?。∥医袢张c另外兩名屬員同行于街上,不料突然殺出數(shù)只貓妖!我等奮力抵抗,卻是不敵!無奈,兩名兄弟便喚我回來求援,他倆負責擋住貓妖!可我?guī)粟s到時,兩名兄弟已經(jīng)喪身!其他的事情,下吏真是一律不知??!”
“你道不知便是不知嗎?”爭辯之下,那白銀錘幾乎都要落在了孟堅的腦袋上,但最終也之時在他跟前的地板上砸開了一道裂痕,“如若不知,為何你方才便一直舉止無常?面色慌張?分明就是做賊心虛!”
孟堅無言以對,只是啜泣。
緝邪緝了這么久了,詭異事件見得多了,他也不是個蠢人,所以他早已經(jīng)料到了現(xiàn)在這副局面,因而才面色慘白。
不然呢?難道真要定蔣晏池何湛晴嵐的罪嗎?開什么玩笑!人哥倆可是緝邪侯的兒子!那王定和林隼呢?這不廢話嗎?要說跟他們有關(guān)系那不等于就在說還是蔣閩和湛準的責任。
事到如今,他也是想得通透了。
于是啜泣又變成了從容的憨笑。
也罷!還能如何呢?蔣閩是個很棒的上司,王定也向來熱心。
就當是幫這兩人背鍋了吧。至于其他兩個,算是便宜他們了!
“無話可說了?”那壯漢再次拎起了錘子。
孟堅抹了把眼淚,從地上站起來之后強笑著望了蔣閩和王定一眼,隨即面色如常地向身前的這名身份遠高于他的白銀持器衛(wèi)伸出了手,“帶我去審問吧,我什么都不會說的?!?p> 舉著錘子的壯漢朝上首的蔣巍投去了請示的眼神,而那位緝邪侯也朝自己的二兒子投去了類似的目光,隨即抿嘴頷首,示意這二人下去了。
至現(xiàn)在,今天這樁子事也算是有個了解了。
而再看那幾位當事人的神情,卻仍是奇妙。
湛準漫不經(jīng)心,蔣閩咬牙切齒,林隼面無表情,王定喟然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