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山丹馬場路遠透秘情
李杉為李漢舒筋活血推拿一番，客棧中又休息兩個時辰，李漢才恢復如常。秀兒將問出的情況告知幾人最后道：“馬場廣闊，各處牧馬苑皆有軍隊看護，的確難尋?！蓖匕现抑运娜酥κ匦l(wèi)軍隊，即使武藝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說草原平坦無法有效利用地勢周旋，前途必是兇險重重。他開口道：“此行艱難兇險，即便龍?zhí)痘⒀ㄎ倚值芤脖厝リJ上一闖，此為人子之責任；你們師兄妹帶我們越千里之遙，忍寒冬之苦，我兄弟二人感激不盡，咱們今日各奔東西吧！大恩大德容日后圖報?！崩钌贾逻B累自己笑道：“拓跋兄何出此言，我們已是朋友，朋友間自應情義為重，我和師妹豈能遇險則舍友而去，拓跋兄請勿再言。”這些日相處，拓跋兄弟知李杉乃深不可測的高人，且行事穩(wěn)重多謀，又是重情重義之人，心中有所依賴，而今前事茫茫不知如何著手，聽了李杉的話一時也不知說什么。秀兒對李杉越來越崇拜，但有他在似乎什么問題都可迎刃而解。她對拓跋忠道：“江湖兒女最重情義，我與師兄絕不會舍你們而去，還有一點別忘了你們是我的臣子喲！”她早已非公主，拓跋兄弟也不過是漢臣之后，根本無什么君臣關(guān)系，但她如此一說大家頓時輕松許多，氣氛也活躍起來。李杉道：“我們在這空自煩憂，不如明日先尋一處牧馬苑探察情況，或許沒我們想象的困難，屆時再作決斷吧！”大家點頭同意此議。
三十六所牧馬苑又稱馬監(jiān)，由郎官負責。它們各有編號，如一馬監(jiān)、二馬監(jiān)……三十六馬監(jiān)。距武威最近的是五馬監(jiān)。早起吃過飯，四人驅(qū)馬向西奔去，行大約二十五里進入草場，左右也望不到祁連山和焉支山，大約他們正在草場中心地帶。他們勒住馬搭眼遠眺，已見有騎兵巡邏，是負責警戒及防止奴婢逃跑的。因是寒冬季節(jié)，馬群飼養(yǎng)在欄中，每座馬監(jiān)都有自己的草料場以應對嚴寒之季。白日仍會出欄蹓馬，以增健馬匹體格，適應奔襲增強耐力，而且馴馬士也要對適齡馬匹進行馴導。巡邏隊在外圍不停地來回巡游走動，已可遠見群馬奔騰。一部分由牧馬奴驅(qū)動奔跑；一小部分則由訓馬士每人一匹進行馴導，這部分將很快補充到軍隊中去。
四人無法太過靠近，即使以李杉的功力也不能看清牧馬人及馴馬士的模樣，不能確定拓跋元是否在這些人中。這些地方乃軍事禁區(qū)，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會遭騎兵驅(qū)逐，若反抗可能被射殺。巡邏隊不停地巡視，直至中午四人也未找到機會接近官奴。官奴開始驅(qū)馬回欄，巡邏隊對他們嚴密監(jiān)視，他們也根本沒有逃走的機會。四人待他們走遠悄悄地跟在后面，直至他們進了營地。營中兵士帳幕以半圓排列，中心一座大帳應是馬監(jiān)郎官的主帳，他們占營區(qū)約小半面積。再往后則是官奴們的宿帳及草料場，然后便是一較大的欄圈，內(nèi)有排排馬槽，馬匹進去后自動擠到馬槽處啃吃草料。營區(qū)四周均設(shè)小隊人馬布防，不僅可以御敵，也對官奴監(jiān)控。四人遠遠繞營區(qū)一周大致了解了其布局便悄然回轉(zhuǎn)城內(nèi)并決定夜探牧馬苑。
三更時分，四人接近馬監(jiān)范圍，觀察后發(fā)現(xiàn)只有少量兵士站崗，并且也未緊盯馬欄或官奴的帳幕，他們只偶爾看一眼便湊在一起取暖。而事實上這些官奴鮮有人逃走，一者是這廣闊草原無藏身之處，極昜被追回，所受懲罰十分殘酷；二者他們一入奴籍，即便逃脫也無法光明正大生活。馬欄中負責飼養(yǎng)的官奴正不斷往石槽中添加草料。馬無夜草不肥，官奴們精心篩選草料，這黑暗的夜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候。四人避開哨兵的視線悄悄蹓進馬欄，以馬匹做掩護挨個窺探這些官奴。五馬監(jiān)將近萬匹駿馬，負責飼養(yǎng)的官奴有二百多人。四人化費將近一個時辰甄別完成，并無拓跋元在內(nèi)。四人撤出馬欄，商量著去官奴帳幕查看。
李杉讓秀兒和李漢牽好馬做接應，他與拓跋忠再進營查看。秀兒不樂意，李杉道：“官奴多是男子，又值夜晚你去自是不便，況人多昜被發(fā)現(xiàn)?！毙銉簾o奈嘟嘴留下了。李漢雖也想親去尋父，但能單獨與秀兒留下也十分高興。
每個馬監(jiān)約有官奴七八百人，帳幕十多座。李杉和拓跋忠接近其中一座，避開士兵的視線在夜色掩護下來到帳幕前。李杉貼耳聽了聽，或許是太勞累了，帳內(nèi)人都已在沉睡之中。他倆掀開幕簾躡手躡腳進去，厚厚的帳布擋住了外面的月色，這里面漆黑一片。李杉運功定睛仔細查看這些并排熟睡的官奴們，滄桑布滿他們的臉頰。李杉知道他們每日不停工作全無休息之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艱辛度過，也許干不動了會被拖至山溝里給野獸吃掉，這就是命。拓跋忠睜大眼睛適應好大會也不能看清這些人的面龐。他們隨身帶有火折之類卻不敢使用，一旦亮起易驚醒官奴引起騷動也易驚動兵士，再探查就難了。兩人無奈退出營區(qū)，知今日難有作為便回去了。
在客棧中，李杉道：“我可在暗中視物，二位如能細細描述令尊相貌或作出畫像讓我記下，在黑暗的帳幕內(nèi)也能幫你們找到令尊?！钡@拓跋兄弟非在中原長大，哪里學過丹青，又少讀華夏文章，所知描繪詞語不多，即便描繪亦是不詳。四人便作了難，想來思去只好希望馬欄中每夜飼養(yǎng)奴會更替，用個幾夜時間單去馬欄中查找。接連幾日夜探馬欄，飼養(yǎng)奴雖有更換卻是少數(shù)，大多為同一批人專司其責，仍舊是無功而返。
此日吃了早飯，李杉見拓跋兄弟十分煩惱說道：“我們一起出去散散心，讓心境開闊起來，說不定有驚喜發(fā)生。”秀兒白日呆在客棧不能露面，晚上又受凍同去查找拓跋元，心情正壞，一聽去散心十分高興。拓跋兄弟雖煩惱也不好掃興，四人出城任由馬匹走去。俗話說老馬識途，幾匹馬竟向五馬監(jiān)方向而去。他們在距離禁區(qū)很遠的地方停下。拓跋兄弟搭手蓬遠眺，希望能有父親的身影。秀兒想單獨與師兄走走便對二人道：“你們在這里想想辦法，我與師兄去別處看看?！崩钌贾雷杂錾贤匕闲值芎蠖宋磫为毾嗵庍^，他與拓跋兄弟道聲一會見，便與秀兒躍馬馳去。
秀兒喊聲“師兄來追我”，向南策馬奔去，“我的馬比不過你的馬，哪追的上?！崩钌家贿叢唏R一邊喊道。然后兩人留下一串哈哈的笑聲。忽然秀兒停下馬來，李杉趕上問：“師妹，怎么不跑了？”“師兄你看。”秀兒指著前方。李杉抬眼一看，一個著諜政司官服的人騎馬從前面經(jīng)過。“是他！”秀兒道。李杉也看清了，就是那日被秀兒踹入渭水中的人。這人也看到了他們兩個，猶豫了一下然后左右看看無人。秀兒喊道：“找?guī)褪謫?？你們那些人有何能耐?！蹦侨舜_定左右無人沒有逃走反打馬迎來。他也不理秀兒對李杉道：“恩公，多謝那日相救?！崩钌夹Φ溃骸澳惴蠲惺?，又未做下十惡不赦之事，于我而言救你一命也是功德一件，希望你日后行事能念天下蒼生皆苦，人生不易，不要殘害他人?！毙銉豪淅涞溃骸叭糇屛抑滥愫e人，定不會放過你。”
這人也不知經(jīng)歷了什么，面對兩大高手以及秀兒的冷言狠語毫無懼意。他轉(zhuǎn)目望向五馬監(jiān)方向，眼中只覺空洞，心中思慮掙扎好久然后問李杉道：“恩公在找人，七年前失蹤的匈奴人？”秀兒待要喝叱被李杉制上。李杉道：“不錯，是兩位朋友的父親，七年前販馬來關(guān)中再未回去，因而來尋。”
“不用在此地費心查找了，他不在此處，他本在六牧師苑為各馬監(jiān)培訓馬醫(yī)、馴馬師、牧馬師。近日由京城禁軍統(tǒng)領(lǐng)王海將軍下令，山神廟總郎將韓將軍親自將其拘押于張掖獄中。我就是與幾位弟兄奉命通知各馬監(jiān)若與你們相遇便告知各位去張掖一會，恩公，韓將軍已布下陷阱張網(wǎng)以待，縱然各位武功超絕又怎敵眾，況且步步危機?！蹦侨苏\懇道。
“多謝相告，我與他們兄弟雖是初識且短短數(shù)日，但已是朋友，即答應相助豈可因兇險而失信朋友，此不義也，在下做不出來?！崩钌夹Φ馈?p> “短短數(shù)日甘冒此險！”這人喃喃自語，他又有些措愕。
“我們自不像你們官府中人，個個冷酷無情?！毙銉褐S刺道。
“冷酷無情？不錯，冷酷無情?！彼犃诵銉旱脑捪肫鹆耸裁?，顯得有些痛苦。然后道：“韓兆琦狡詐無比，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將人囚于獄中以防萬一失策被救走，究竟囚于何處在下職微確實不知，不過肯定在張掖城中，我的一位朋友參與了押送，無意中從他那里聽得，恩公，望三思?！?p> 李杉道：“多謝提醒，我們自會思慮周全行事，有你今日一番話已是幫了大忙?！?p> 那人道：“恩公言重了，在下的命是恩公所救，可惜我非韓兆琦核心親信，難以提供更大幫助。”說完他輕嘆一口氣“唉！”
“你嘆氣可是有為難之處，請講出來，力所能及在下不會推辭?！崩钌嫉?，“也算對今日閣下相助的報答。”
這人動容道：“恩公果是仁義君子。”他微瞇雙目，任淚水不由落下，呢喃道，“似我這等人，朝廷犬牙，往往顛倒黑白，欺壓良善，世人莫不痛恨，恩公不棄卻愿相助……唉！我嘆的是這世間果有太多冷酷無情，若都像恩公這樣胸懷，視眾生平等。”“呵呵！”他苦笑一聲?！澳窃摱嗪?！”他一頓又道，“恩公是否覺得我今日異樣？”
李杉道：“不錯，那日你寧死不肯吐露半分朝廷意圖，今日仿若換個人一般，想必遇上什么變故？”
“呵呵！”他苦笑兩聲，“我遇上了她說的冷酷無情，那日在渭水河畔，我們五人寧死都不敢回恩公的話，是因為所有諜使家人都在韓兆琦控制下，誰敢泄密必遭滅門，一人泄密他人也必會報告邀功，人與人之間何有情義，他們四人失了拇指拿不了兵器便是廢人，韓兆琦當即遣散，還表面上發(fā)放每人一百兩遣散銀，哪知隨之派人半道劫殺四人搶回銀兩，這四人也曾立下功勞卻是如此下場，更令人所痛的是，執(zhí)行劫殺任務(wù)的是他們玄字組的同門，下手干凈利落，這就是冷酷無情的官家，而我是地字組，也算略得他信任，因之而幸運的是落個無功無過，但想起這些都令人心寒，不知何時我也做了刀下冤魂。”他滿目悲愴地講出這番話，別道李杉，連秀兒都是震驚同情：“韓兆琦如此卑鄙?！?p> 李杉道：“閣下有機會還是離開韓兆琦吧！否則怕難善終。”這人道：“老母困于其手，奈何，奈何——父早亡，老母含辛茹苦養(yǎng)我成人，怎敢舍棄，否則豬狗不如?！崩钌嫉溃骸凹从写诵?，愿助一臂之力，你能脫離這臭名著著的山神廟一系，也免多造罪孽?！蹦侨说溃骸岸嘀x恩公不嫌，反倒掛念在下的瑣事，我該去十二馬監(jiān)送公文了，告辭?！闭f完他揚鞭催馬而去。秀兒雖口舌不饒人，然卻富有同情心，她沒想到這些諜使過著這種人生，紅了眼道：“想不到這人也是命苦，老娘攥在別人手里不得不做害人的勾當。”李杉道：“諜政司本是為窺探各敵情，政情，農(nóng)情，商情等而設(shè)，匯集各路消息以供朝廷議策而用，而今常顛倒是非，肆意妄為，大有一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態(tài)勢，完全失了初衷，韓兆琦陰險狡詐，利用朝廷信任不知害了多少人?！毙銉盒Φ溃骸肮芩?！我看呀！終會樹倒猢猻散，哎呀！師兄要獎勵我，若不是我拉你跑來也不會有此收獲?！?p> 李杉不知秀兒又打什么主意，他心中一動詭笑道：“確該獎勵，我想想獎什么呢？身上也沒什么好東西。”他裝作思索一下突道，“獎一個親吧！”“親？”秀兒很納悶，伸手道，“是什么，快拿來?！崩钌急九c她并騎，神秘地道：“你靠近些閉上眼睛?！毙銉洪]上眼依言傾過身去并伸出手。李杉見她靠近，偷笑著在她櫻唇上輕吻了一下便即揚鞭而去，然后飄過來一句“這便是獎勵你的親！”秀兒被他一吻睜開雙目見他逃走，桃腮一紅催馬便追：“李小三兒，你學壞了，我要罰你。”兩人的笑聲回響在草原大地之上。
拓跋兄弟端坐馬上，迎風望向五馬監(jiān)一動不動，似乎呼呼的寒風對他倆無半點影響。任由心中的愁緒在糾纏著、翻騰著。待聽得李杉二人的笑聲才回過神來。李漢見秀兒舉鞭輕拍坐騎，她的馬快已趕上李杉叫道：“停下，我要罰你，停下。”接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李漢高喊道：“公主殿下，什么事這樣高興？”話未落兩騎已至。李杉笑道：“我送給師妹一件禮物，她甚為高興，因而才這樣?！崩顫h道：“能讓公主殿下如此興奮的禮物定是稀罕物件，能讓在下一觀嗎？”秀兒臉一紅道：“不給你看?！贝蝰R跑開了。
拓跋忠心中愁緒難解，見二人回來，咧嘴苦苦一笑打了招呼。李杉見他愁容滿面笑道：“拓跋兄不必犯愁了，我已知令尊所在，并非在此?！边@句話令兄弟二人甚覺驚訝。李杉便把剛才發(fā)生的事講了一遍，自是省略了師兄妹間的事。拓跋兄弟大喜，拓跋忠道：“虧得那日李兄弟仁心救他，才有今日之果，兄弟常講兼愛非攻之理，果是真言。”
有了確切目標，兄弟二人心情急切就要出發(fā)去張掖。李杉道：“張掖已張網(wǎng)相待，我們不可急于一時，要略作謀劃，他們正在發(fā)下公文，并不知道我們已獲消息，因而不能經(jīng)由馬場草原，以免韓兆琦掌握我們行蹤，我們?nèi)詥萄b暫回客棧商議路徑繞道而行，給他來個出奇不意?！蓖匕现业溃骸按巳堃次C重重，兇多吉少，請李兄弟莫再為我們?nèi)ジ皟措U之地?！崩钌颊溃骸拔ｋy時舍友而去為我所恥，拓跋兄不要再說。”拓跋忠伸手拉住李杉，七尺男兒雙目滾出幾粒淚珠，二人互相點頭鼓勵。李漢也伸手握住二人手道：“昔日父親讓我倆各折斷一支箭，我們輕易做到，又拿十支箭讓我倆去折便不能折斷，這便是同心協(xié)力的力量，我們要像那十支箭捆綁在一起，定能成功?！?p> 四人回城。有了確切消息就不再如無頭蒼蠅那樣亂闖，心情也是大好。吃過飯美美睡上一覺，天一亮帶上干糧水袋按計劃好的途徑向張掖出發(fā)。他們避開靠近祁連山那條官路，而是從戈壁沙漠穿過。晚間在戈壁灘上選合適處搭起帳蓬休息。秀兒與李杉早有婚約，這幾日也不避諱就共處一帳幕中。有些事有了一次就會有二次、三次。二人也值年少，情竇初開，在帳中相擁而臥，四目相對羞羞地親上了嘴，李杉拘于禮法未敢再進一步。秀兒雖在募化村由英君姐姐替李杉與她結(jié)了婚，卻不好意思講出，自己是女孩子更不會主動有進一步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