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呦呦簡直不敢置信,水含這句話的真假程度。
抱著想送給江木的衣衫下,她揪著自己的指骨,強制自己冷靜下來,客觀的去思考。
呦呦覺得,水含不會說謊。
但是,她更為不解的是。據(jù)她所了解的,江木也不會自戕。
除非……
呦呦整個人突然冰冷,比這冰天雪地還冷。直直的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后腦,目光匪夷。
恨不得想穿透她的腦袋,看著水含的臉,再透過去,看著曲是歡的臉!
怕不是……
呦呦轉身離去。
是什么,要親自去看!
水含聽著踩雪地的“咯吱”聲遠去,這才抬起頭。
她走的方向是回去的方向。
水含叫上三五個彪形大漢的侍從,跟著追上去。
呦呦一路抱著衣裳,挎著食盒。
一只小手穿過暗紅色男裝,隱晦地壓緊心口。整個人都心慌異常,腳下步子一塊再快,根本就是在小跑。
頭發(fā)也被風吹的凌亂不堪,飄飛在兩耳旁的風雪里,使人清醒又生疼。
拐了好幾個彎兒。
最后一個彎處,她直接剎住,立在原地。
猶如一塊石頭,巋然不動。
印入眼眶的是什么。
是一堆殘垣破壁,漆黑的焦木架子高聳,地上塌陷的瓦片碎了一地。
薄雪落了一層,黑白兩廂映照,簡直是讓她產(chǎn)生了暈眩錯覺。
整個人開始細細發(fā)抖,眼睛發(fā)昏,什么都無法映照到她水瞳中來。
呦呦整個人已經(jīng)不對了,但是不靠近,不細看,也是看不出來的。
整個人面無表情,透著森然的狠戾,有些不怒自威的駭人。
水含帶著幾人在身后半米,沒有上前。
呦呦哽著嗓子,面無表情。
“他的尸首搬出來了沒有?”
水含上前,半福身子,回到。
“在院子里?!?p> 呦呦點點頭,“帶我去?!?p> 水含帶著人走在她前頭,她自己是一步一步,果決堅定的踏出每一步。
面含平靜。
只是眉角挑著,嘴角有些泛僵。
走到門口,呦呦看著已經(jīng)半折焦黑的木門,心里突突頂了她兩下,抽抽地疼了幾分。
氣息時而平穩(wěn),時而急促兩聲。
水含提著裙擺,生怕黑灰沾著她的裙子。側身慢道。
“主子,他在這兒?!?p> 呦呦頷首點了點頭,走進去。
一具焦黑成碳的人行擺在那里,橫看豎看都不像是人,焦黑且翻著疙疙瘩瘩一樣。
如若不是水含說這是人,抬出來,燒得這樣厲害,一眼錯過都有可能。
呦呦的呼吸已經(jīng)停止,看周圍事物,仿佛已經(jīng)在眼眶里東倒西晃,上下翻顛一樣,暈眩得有些站不穩(wěn)。
看著細雪上面仰躺的死人,呦呦突然有些發(fā)恨。
詭異地笑起,心里盯射著尸體,默問:你說等我回來的呢?你所謂的等?就是這樣等?
她狠狠咬了一口舌尖,一股子腥氣蔓延開來,道讓呼吸順起來。
她淺淺的吸進吸出。
倏爾,張口。
“將他的右眼給我挖出來?!?p> 水含聽見這話,整個人都懵了。
猛然轉身看著這個女童,她此時面無表情,呈灰色,帶著濃厚的死氣。
一雙眼睛盯著地上的尸體,異常的冷靜,就像盯著……盯著敵人一樣。
水含心想,這不是她心悅的人嗎?怎么沒有點哀痛模樣呢。
為何突然是這副神情?
水含結結巴巴,伸出手指著那具焦炭正要張口說話。
在呦呦忽然而來一記吃人喝血的眼神對準她時,水含閃電般收回手。
雙腿一軟,躬身顫抖回復。
“是?!?p> 其實,她原本是想問為什么的。為什么要剜他的右眼。
一眾人均是發(fā)愣的。
人都燒成這樣,還剜人家的右眼……身體發(fā)膚,損之無禮。
又不是深仇大恨之人,怎么都覺著于理不合。
三五個彪形大漢面面相覷,誰也沒主動往前走上一步。就連水含也愣在這個命令前。
呦呦此時耐心不足,一臉不耐煩頓起。
瞅著一個大漢身形七尺有余,便指著他,語氣異常淡漠,攜裹著慍怒,隨時要發(fā)火的感覺。
“你去剜下來給我?!?p> 那人看著發(fā)焦成碳的黑棍,咽了兩口唾沫。穩(wěn)著腕子,從腰間取出一柄匕首,拔出,朝尸體走去。
伸出手,用力往下一插,一旋。
咔擦,咔擦的焦響,聽得人頭皮直發(fā)麻,四肢發(fā)怵。
就連呦呦如此強裝鎮(zhèn)定滿不在乎的樣子,聽到這個聲音。
整個人也是一哆嗦,面色再灰白一些,唇色都有些發(fā)烏。
那一塊連著血肉,帶著渣子的右眼掉到雪里,余光看著焦尸臉上缺了一大口。
黑色閉著的眼眸似乎正直視什么,張著的大口似乎要說什么……
昂藏七尺的大漢再也堅持不住,扔下刀落荒而逃。
呦呦抿緊嘴唇,盯得眼睛里爆充血絲,紅彤彤一層血霧蒙在瞳孔上。
她深呼吸兩口。
自己抬步準備要走過去。
水含下意識抬手阻擋她,卻被呦呦繞開,完全無視。
走在焦尸身邊蹲下,將衣裳和食盒掛到左邊臂膀上。
右手把剜掉那尸塊撿起來。
呦呦心里異樣的感覺在觸及那一刻,傾蕩滿身,整個身體顫抖的厲害。
形如在一個空曠,無垠的冰窖內,茫然,迷惑,不知所措的感覺油然而生,凍的發(fā)木發(fā)渾。
江木。
呦呦呢喃道。
眼圈發(fā)紅,鼻子發(fā)酸。卻依舊沒有流出眼淚,只是臉上在背著人的時候,多了一股子悲痛。
繁復的情感在臉上畫的亂七八糟,各種各種的悲,回憶起的點滴溫煦都變成了臉上難看的澀。
呦呦手上暗地使著勁兒。
“啪”
將手中的焦塊掰開了,落了兩手的黑。
這一聲聽得水含簡直如頭頂釘了一根釘子一樣,雙眼睜大,害怕的都成篩子。僵硬的手本能地捂住嘴,所有的氣流都堵住嗓子。
剩下的大漢也都木在原地。
這,這個女童是在做什么?徒手掰尸塊?與這人有多大仇?
呦呦起身,表情像一位無限單純懵懂的孩子一樣。
將手的尸塊伸手遞出去,攤在掌心。
面無表情,無悲無喜,就跟遞出去的是個肉包一樣。
“誰給我把眼皮給我掰開?我想看看他的眼瞳。”
一群人以水含為首,皆瞠目結舌,看這個孩子跟看一個鬼怪一樣,瑟瑟發(fā)抖。
想轉身逃離,偏生腿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水含硬著頭皮,哆哆嗦嗦問:“小主子,為,為什么?”
呦呦依舊攤著燒焦的尸塊。
小嘴一啟一合。
“我要看看他是不是重瞳,我,不太相信是江木?!?p> 他不會想死。不會死。
如果真是重瞳,真的是他。
那,大約就是曲是歡了……或者,李邵儀?
總不過逃不開他們。
如若真是,那就要重新談談。
呦呦睜著無辜的眼睛,朝前遞了遞……
“嗯?”
水含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像孩子的表情,卻是在這樣驚悚的境地下。
于是覺得,這個女童比往日任何一個時候都嚇人。
她此時就是黑白無常,含著笑,一使勁,就要跟她一起墮入無邊黑暗的地獄。
永世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