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云山在又一個春天到來時,已經(jīng)和兩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山腳下擺了很多攤點,上山的路被平整一新,栽種的植物也以觀賞性花卉為重增加了很多品種。道路拓寬后,每天來往的車輛也增多,除了旅行社派發(fā)的專車,還有映川鎮(zhèn)早晚一趟接送游人的班車。
所謂“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遮云山的春天千嬌百媚、妍妍多姿。紅的海棠、黃的薔薇、紫的杜鵑,綠林中色彩斑斕、濃淡相宜;山坡上輕霧繚繞、如夢似幻。林稞一早起來,望著眼前如畫的美景和絡(luò)繹不絕的游人以及香客,不由記起宋琦曾經(jīng)說過:“我相信遮云山將來的前景會非常廣闊?!比缃裎锸侨朔牵诛谛老仓嗥教砹艘唤z傷感。
她信步走到山腳下臨時搭建的售票窗口,看到林穗正在清點門票,笑著問:“姐,門票夠用么?要不要我再幫你訂購一些?”
林穗招呼妹妹走進售票室里。這是一間用塑鋼板材拼合而成的簡易小房,大約三平米,里面除了能放下一張桌子和板凳已經(jīng)擁擠不堪。夏天像蒸籠,必須把門窗全都開著才不至太憋悶;冬天似冰窖,需要支個火爐取暖,還得時刻提防煤氣中毒。
林稞有些心疼的問:“姐,你還是雇個人賣票吧?家里還有兩個孩子需要照顧,你一個人怎么忙的過來?”
林穗淡然一笑說:“我咋不想?可是你姐夫從銀行貸了三百多萬,光每月的利息就夠咱們吃一年的。還得再忍忍,你姐夫說等他的樓蓋起來賣出去就好了?!?p> “那還得多長時間?”
“差不多要到秋天了。稞兒,咱姊妹就快苦盡甘來了。到時再給你找個好婆家,咱倆都享享清福,多好!”
林稞臉上一紅,嘟囔說:“姐,我可不想結(jié)婚。我還要守著咱們的遮云山繼續(xù)發(fā)展,爭取將來成為景城市重點推薦的旅游景區(qū);到那時林家村也能跟著沾光,咱們的好日子才算真的到來了!”
林穗不解的問:“那你也可以結(jié)了婚再發(fā)展,能耽誤你什么?”
林稞笑而不答;其實她的心里還藏著一個秘密,就像一顆種子埋在心田,什么時候能發(fā)芽還不得而知。因此她要深深地隱藏好,不讓任何人窺見到端倪。
林穗見妹妹的表情有些古怪,上前輕拍著她的后背說:“稞兒,來咱家提親的人都踏破門檻了。你一朵鮮花,眼光可要放得高高的,千萬不能馬虎,到時姐幫你把關(guān)。”
“知道了?!绷诛笱芰艘痪滢D(zhuǎn)而又問:“姐,到了秋天咱們把那些香客的門票取了吧?”
“為什么?”
“他們和游客不同,都是因為家里有事才來燒香許愿的,咱們不能誰的錢都掙,你說呢?”
“到了秋天我把遮云山都交給你去打理,我要回家享清福去。到時你想怎么折騰我才懶得管。這樣你滿意了吧?”
林稞笑著摟住姐姐的肩膀說:“我是給你和姐夫打工的,能有一口飯吃就不錯了,哪敢不滿意?”這樣說笑一陣,對面的“農(nóng)家樂”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開張營業(yè)了。林稞告別姐姐向那里走去。短暫的歡愉之后,忙碌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林近善在女兒搭建起的“農(nóng)家樂”里,除了照顧兩個外孫,就是和老伴一起招攬游客、準(zhǔn)備飯食和茶飲。今天正值周末,是節(jié)假日旅游的高峰,三個人忙碌也有些力不從心,難以為繼。母親周琴對林稞說:“稞兒,我看還是雇個人吧?這么勞累的掙錢誰都吃不消,你看你現(xiàn)在瘦成什么樣子!”
林稞笑著擦了擦汗,說:“媽,還是再忍忍吧,到了旅游淡季就好了。現(xiàn)在發(fā)展才剛起步,咱們能省則省嘛?!?p> 林近善插口說:“稞兒,你不上大學(xué)非要來干這個我也認(rèn)了,可你天天光是忙卻賺不到錢,到底在圖什么?”
林稞只好解釋說:“爸,錢是賺到了,不過都拿去投資發(fā)展和還貸款了?!?p> 林近善冷笑了一聲,沒好氣的說:“稞兒,你姐夫是個商人,他在商言商、見利忘義,那是他的本性??赡隳?,是不是也快和他一樣了?”
林稞一聽這話大吃一驚,慌忙說:“爸,你說的這些我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這樣做過,為什么突然這么說我?是不是我哪里做錯了?”
林近善語氣凝重的說:“我也不想你成為那樣的人??晌覇柲悖赫谠粕侥苡薪裉爝@樣的局面,那是怎么來的?”林稞略一思索,說:“不是我姐夫和陸文鵬他們奔忙的結(jié)果么?”林近善又問:“那人家宋科長就什么也沒干?你領(lǐng)著人家來的,當(dāng)初感謝的話說了一籮筐,不管人家?guī)蜎]幫忙,這份情總是有的吧?現(xiàn)在咱們走上軌道了,就把人家宋科長‘卸磨殺驢’了嗎?”
林稞沉默了,她知道父親是忠厚之人,最怕虧欠了別人。而且,老人粗獷的話語中又透著無可辯駁的實情。林稞這時開始認(rèn)真回憶那些過往,她知道自己最對不住的人就是宋琦,平時因為沒有人提起,她也就假裝不當(dāng)回事?,F(xiàn)在,父親的話讓她不得不靜下心來真切地面對宋琦:人家雖然勞而無功,可一直惦記著遮云山的事;而且,宋琦喜歡自己又有什么錯?你林稞也不是什么金枝玉葉,高不可攀。大家都是普通人,宋琦無非就是比自己身處的環(huán)境優(yōu)越了些,可那也不是人家的錯呀?我們就算不能做戀人,難道連普通的朋友也不能做么?
想明白了這些,林稞走到父親面前,誠懇的說:“爸,你的意思我懂了。我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好,就去景城找宋科長,請他來家里做客。你看這樣行么?”
林近善笑著點了點頭,拉著林稞的手說:“稞兒,你的辛苦我和你媽都看在眼里,最近實在是忙得不可開交。但我們林家不能做過河拆橋的事,我說這話就是給你提個醒:凡事要看長遠(yuǎn),再不來往的人都要用三回?!?p> 忙過了周末,旅游的人數(shù)明顯減少了,林稞一大早坐上去映川鎮(zhèn)的班車出發(fā)了。由于成立了旅游景點,現(xiàn)在遮云山早晚各有一趟班車來往于映川鎮(zhèn)之間,比以前便利了很多。一路顛簸,林稞的心也是七上八下,她曾經(jīng)深深傷害過這個人,本以為從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見了。但世事無常,造物弄人,她必須放下曾經(jīng)愛如羽翼的自尊,懷著一絲愧疚來到宋琦面前,向他說聲“對不起”。生活的洪流浩浩蕩蕩、一去不回,我們的目標(biāo)只可能在前行的路上,沒有驛站能夠駐足流連,因為所有的往事都不堪回首。
當(dāng)林稞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旅游局的大門,憑著從前的記憶找到那間既熟悉又陌生的辦公室時,她卻得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消息:宋琦已經(jīng)辭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