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傲慢而且得意，訪問了都雅。
這座城市屹立在龍之國的東部，位于次子河與末子河之間的曠野上，作為邊境與首都之間的樞紐，向來熱鬧非凡。
大約兩丈高的土墻包圍著祭司、貴人和富農(nóng)們的精致宅邸，守護他們的產(chǎn)業(yè)不受盜匪和怪物的侵擾。城墻外則分布著廣闊的田地和農(nóng)莊，被一條塑石道路劃成兩半。
他騎馬沿道路行進，往城門去，路上不屑看那些低矮平房一眼，心里想著的全是都雅城里那座宮殿，豪華且精貴。
兩個守衛(wèi)看住入口，他們身穿鐵甲，頭戴尖頂盔，見居安徑直騎馬走來，彼此交換了下眼神，用命令的口吻讓他停住。
“太遲了?！逼渲幸粋€衛(wèi)兵說，“明天早上再來?！?p> “你們認不出我是誰嗎？”居安有些不滿，“我叫居安·哈維埃爾，為阿提克斯大人工作?！?p> “嗨，不瞞您說，東邑令手下幾十號人，沒有我們不認識的?！毙l(wèi)兵訕笑，“您佬還是請回吧?！?p> “你……”居安指著他，一連報了好幾個都雅官吏的姓名，“他們和我稱兄道弟，懂嗎。”
衛(wèi)兵聆聽之后，態(tài)度有所緩和。
“但我們還是不能讓您進去，哈維埃爾先生?！彼詭敢獾卣f，“宵禁就是宵禁，除非您有大人的手諭。”
“而且您還是先找個地方治治您那鼻子吧?！绷硪粋€衛(wèi)兵脾氣沒那么好，忍不住揶揄。
“……”居安攥緊拳頭，“我可是帶著重要人物的叛國鐵證來的，你最好掂量清楚事情的分量?！?p> “誰？”衛(wèi)兵困惑。
居安先是咳嗽了一聲，滿意地看了看兩個衛(wèi)兵好奇的眼神。隨后才緩緩揭曉答案：
“——還能是誰，便是那位道貌岸然的戴芙洛·萊娜女士?！?p> “??？怎么可能？”衛(wèi)兵摸不著頭腦，“戴芙洛？人畜無害啊?！?p> “別忘了她的出身。現(xiàn)在帶我去見大人，我要親自呈上她的彌天罪證。”
衛(wèi)兵拿起火把，帶居安進入都雅。
道路兩側(cè)種植著高大的樹木，掩映背后木墻陶瓦的房舍，居安在心里給這些院落點評打分，思考立功之后該挑選哪一間居住。城市本身并不大，經(jīng)過兩片住宅區(qū)后便抵達廣場，商人們早已收貨回家，空余貨攤與棚社，衛(wèi)兵與在這里值守的軍士相互致意。
市場正對著的便是東邑宮，門前長長臺階通往地面，抬高的地基上刻滿花鳥走獸圖樣。宮殿富麗堂皇，足有三層高，每一層都以高大的原木廊柱支撐，墻壁上的菱形窗戶中透出明亮光芒，廣闊的露臺上遮著金色的絲織簾布，讓內(nèi)里的藤椅和雕塑看起來也金光閃閃。宮殿的頂端則非木非石，而是一座鋪滿泥土與花草的巨型花園，噴泉假山以巧奪天工的技藝雕筑其上，稱作“壟臺”，東邑的守護龍就棲息在那里，人們每年繳納大量稅收以供養(yǎng)它的食量。
“沒有人能在夜晚打擾阿提克斯大人?！睂m殿的守衛(wèi)從臺階上走下來，他戴著龍形頭盔，身披黑色短袍，手握沉重長戟。
“是他，他說有重要的事情?！毙l(wèi)兵不敢惹事，把居安推到前面。
顧不上埋怨，居安讓對方認出自己。
“居安，有給大人的信？”宮殿守衛(wèi)詢問，“轉(zhuǎn)交給我便是?！?p> “不行，我經(jīng)過千辛萬苦，終于截獲了一封來自亂賊的密信，它從瑞安尼亞簽發(fā)，居然寄往東邑一位名聲在外、頗受敬重的女士。哎呀，我想，必須要親自讓大人知道才行。”居安用夸張的語調(diào)說。
“是什么人？”
“您大可猜猜?！本影膊幌胱屩i底揭曉得這么快。
“伊麗絲·阿爾巴？”
“什么，何止是一個女鐵匠啊?！本影草p蔑地搖頭，“要知道，她在這里可有著大片地產(chǎn)和農(nóng)莊，可以自由出入都雅，甚至能輕易地進入這座宮殿呢。這樣的人一旦作起亂來，那可真是太不得了……”
宮殿守衛(wèi)了然于心。
“戴芙洛……好，我這就去稟告?！毖粤T便轉(zhuǎn)入宮殿之中。
居安耐心地等待著。未過多久時間，守衛(wèi)便通報說他可以進去了。
“大人正在和一名貴客商談，你最好謹言慎行?！?p> “是，是?！本影蚕氪蚵犢F客是誰，但抬頭只見守衛(wèi)那墨如夜色的頭盔，而看不到對方的表情，身子縮了縮，沒敢發(fā)問。
東邑宮的內(nèi)飾簡樸，穿過走廊便是主殿，階梯上方擺有一張青銅打造的寶座，下方六十丈長的地毯通到入口。居安踏上地毯，恭敬地向主位上的人影跪拜叩首，他的身影在寬闊的大殿下顯得極其渺小。
祭司阿提克斯正襟危坐，他身穿金色細亞麻長袍，戴金質(zhì)人臉面具，面具上雕刻的是他獲封成為祭司那一天的容貌，約莫三十代前半。
在主座下方，右手邊有一方石臺，一條年幼飛龍仰臥在石臺之上。它的身形約有一丈長，收攏雙翼，露出肚皮正在睡覺，背上的金色鱗片尚顯幼嫩。兩個奴隸在一旁持羽毛編織的巨大扇子為其扇風。
左手邊則是一張長桌，旁鋪著棉席，桌上擺有蠟燭、瓜果與點心。
此時，一個留著兩撇胡須的錦衣男人跪坐在席位上，捻著自己的胡須，同時好奇地看居安走進。
“大人……”居安站起來，向阿提克斯致意。
“說叛亂的事情?！奔浪镜穆曇糁胁缓魏胃星椴▌印?p> “今天，我截到了一封信件?！本影踩鲋e，他已經(jīng)得到這封信許多天了，“它來自瑞安尼亞，寄給戴芙洛·萊娜。信里詳細描寫了他們的計劃……這幫狼子野心的歹徒，都是臨湖城的人，他們密謀把他們的國主帶出瑞安尼亞，請求戴芙洛給予他們資金支持，行動時間就在九月八日！”
“誰寄的?！?p> “代號是‘巖下之貓’，不過小人愚鈍，真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本影驳驼Z。
“是戲劇人物的名字。把信給我。”
“大人，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居安臉色一凝。
“說?！?p> “小人為您服務也已經(jīng)有數(shù)年了，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就拿這件事來說，小人先是看到那信使在道路上行色詭秘，便搜查包裹，只拿到一本平平無奇的書。換做常人，也就放過了。但小人深知職責重大，不敢馬虎，細細搜查，方才從書中找到了這封密信……”他嘆了口氣，“您看，我是不是也應該得到一些……”
“嘉獎自不必說?！卑⑻峥怂裹c頭，“把信給我?！?p> “好嘞。”居安把背匣放下，打開蓋子，剛一看到內(nèi)容物，他的臉色就僵住了。
信呢？
他心臟狂跳，兩手發(fā)抖，渾身戰(zhàn)栗不止。
先是仔細翻找，拼命地從縫隙中尋紙卷的蹤跡，上下查了個遍，卻一無所獲。他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索性直接把背匣倒過來，把所有東西都傾在地上，雜物散落各處，他的目光瘋狂地來回打量，卻根本找不到那份紙卷。
時間越長，他的心就越?jīng)觥?p> “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
“咳咳……”錦衣貴人咳嗽了一下，“阿提克斯大人……您的手下，恐怕有點……”
“抱歉，多洛雷斯先生，見笑了?！?p> “還是談我們的事情吧，賬本已經(jīng)給您看過了，我們是完全有能力勻出三百枚金板的?！卞\衣貴人笑道，“且放心吧。”
“你們沒用舊賬本糊弄我，我看到了誠意。那么小仔林的事情……也就當做意外了。我盡量讓至尊們的注意力放在‘拉莫斯的尸體被帶走’這件事情上?！卑⑻峥怂蛊届o地說。
“您的智慧人龍共鑒?！倍嗦謇姿棺龀鲂姆诜淖藨B(tài)，“伊內(nèi)斯塔先生不會忘記您的善意，而佩雷拉大人那邊我們也會處理好的?！?p> “那樣最好?！卑⑻峥怂鼓诘厣峡嗫喾业木影?。
居安恐懼地抬起頭，渾身篩糠樣地發(fā)抖。
“信……信……好像忘……忘在驛站……了……我……我回去拿……”
“沒關系?！卑⑻峥怂蛊届o地說，“我們幫你拿?！?p> 居安吊到嗓子眼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多謝您……”
“埃斯特，帶他去喂龍?！卑⑻峥怂挂宦暳钕拢T口的宮殿守衛(wèi)便徑直朝居安走去。
“什么——什么——不——！不要——！”居安嚇得屁滾尿流，在地上跌跌撞撞地爬開，但他掃視四周，根本就沒有別的入口供他逃脫。
“別殺我！別殺我！”居安回頭看著朝他走來的高大守衛(wèi)，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瘋狂求饒。
守衛(wèi)直接拖著居安，往石臺幼龍的方向走去。
“不——別——別——別——救命啊——！救命——！”居安撕心裂肺地慘叫著，一下直接驚醒了幼龍。它發(fā)出不滿的吼叫。
“吃吧，奈提烏斯，吃吧?！卑⑻峥怂孤曇艉茌p，但幼龍聽見了。
它從石臺上站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居安，隨后一躍而下。守衛(wèi)退到旁邊，幼龍伸出爪子按住不斷掙扎的男人。
居安的慘叫癲狂，而幼龍的鳴叫清戾。
阿提克斯從寶座旁拿起他的手杖，起身。
“既然他說在驛站，我就去驛站一趟吧，如果真的有那封信的話，我也不介意走幾里路?！?p> 多洛雷斯聽到戴芙洛·萊娜這個名字，眉頭一皺，想起那兩位救了他的山民就被伊內(nèi)斯塔安置在戴芙洛的官邸，如果她遇到什么波折，說不定也會妨害到他們，于是當即起身，跟隨在阿提克斯身后。
“那個山里人借了我的算數(shù)書還沒還，不知道他現(xiàn)在狀況怎么樣了……”多洛雷斯思索著。
戴芙洛宅院內(nèi)，希蘭度現(xiàn)在的狀況算不上好。
自收回靈魂后，他頭痛欲裂，躺倒在地掙扎，碰倒許多瓶瓶罐罐，驚動在外面守候的埃利亞納。
埃利亞納推門沖進來，看到痛苦不已的圣山守衛(wèi)，連忙把他攙扶起來。
“您還好嗎？”
“去驛站——！”希蘭度死死攥住埃利亞納的胳膊，挺起身來，竭盡全力喊叫，“埃利亞納——去驛站——！去找——”
“找什么？”埃利亞納聽得心里著急。
“信……紙卷……在二樓——在地上……”希蘭度力竭昏迷。
埃利亞納見希蘭度狀態(tài)極差，不敢就此離開。他來到外面，只見戴芙洛正在張望。
“他……他還好嗎？”
“請您照顧下大人，我有事情要做?！卑＠麃喖{匆忙地說。
“你放心！”戴芙洛立即回應。
話音剛落，埃利亞納就已沖出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