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住陳深低聲說:“你往西五里給我留一匹馬?!闭f罷上了馬車,取出弓箭和佩劍帶在身上,從馬車背對南面一側(cè)的窗戶中鉆了出去,向外爬了幾步,伏在地上不再動彈。
陳深聽了情知有異,沒有說話,只是帶著眾人向西趕路。小清見眾人已走剛想起身,突然心念一動,決定伏地不動,這時已至深夜,雖有月亮,但天上有云,時有遮擋,光線模糊,她身上的戎裝是墨綠色的,與黑暗融為一體非常隱蔽。
過了一會兒,地上傳來馬蹄聲,再等片刻,南邊遠處有三匹馬疾馳而來,三騎來到埋陳楊坑前停住,來人下馬圍著轉(zhuǎn)了一圈,一人說:“沒什么好緊張的,是一群來起靈的,蘇大人也太緊張了?!闭f罷上馬三騎又向來路奔去。
小清聽得迷迷糊糊,不知道這位蘇大人是誰,為什么要緊張,她見來人已走,準備起身,一邊要爬起來,一邊看向三騎,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細細觀察,隱約覺得其中一騎明顯要更矮,恍然大悟,馬上沒載人,還有人沒走,想是怕真有事便潛伏在這里繼續(xù)觀察。想到這里,她索性緊緊貼在地上,屏住呼吸,用心的觀察著前面,可怎么也看不出留下的人藏在什么地方,她心中暗想:“難道是我看錯了?”硬著頭皮又等了好一會兒,突然墳中探出一個頭來,嚇得小清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小清定睛一瞧,原來是有人躲到了剛才挖開的坑中,怪不得怎么都看不出來。
那人起身準備要走,小清心想:“就算只看在你這鬼頭鬼腦的份上,也不能讓你這么走了?!毕氲竭@里,她悄悄起身,取下弓箭,快步奔到墳旁,拉滿弓對準了他。那人正爬到一半,嚇得一下子都跌了回去。小清忍住笑低聲喝道:“別出聲,自己爬上來。”那人見有人用弓箭對準了自己,也不反抗,不聲不響的爬了上來。他剛一上來,小清悄悄抽出佩劍,用劍柄在他腦后一砸,那人便應聲便倒了下去。
小清見地上放著當日包裹陳楊遺體入土的幾件軍裝,雖已破爛,但仍有韌性,便撕下幾條,牢牢縛住了那人的手和腳,找到一塊兒雞蛋大的石塊塞入他的口中,接著將他重新推入墳中,她向西疾奔了三四里,陳深果然留馬在不遠處,不但留了馬,還留下兩名隨從騎馬等在那里。兩人一直在等小清,遙遙見到她縱馬奔了過去,三人回到原處,將那人抬上一匹馬后,趕回了邯鄲。
丙已見到小清回來,忙打開城門,小清將那人交給他,讓他送至廷尉府,自己沒有進城,而是轉(zhuǎn)道向西奔陳家營林而去。抵達時天已微微泛白,這時陳楊壽棺已入土為安,墓碑也立了起來,早有工匠在上面鑿上了陳楊的名字、官職、孝子孝孫的名字,只是卒日和立碑的時間還空著。小清看著墓碑上卒日和立碑的日期和祖父陳鋒的墓碑格式相同,也是“周王元年”,趙國國君雖已稱王,但仍封周朝正朔,歷法沿用周歷,這時已到十一月,按照當時的禮法,已是第二年,立碑日期自然不能再用新故周王的謚號。她突然一拍腦袋懊悔起來,立碑日期自然要空著新王將來的謚號,但是陳鋒的卒日和立碑日以及陳楊的卒日卻都可以加上新故周王的謚號,可惜來之前沒有打聽清楚。
小清遺憾不已,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偏偏這事疏漏了,正在懊惱,鄒水騎馬遠遠趕了過來。小清迎上前去,有些心疼的說:“干嘛這么早就來?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鄒水打了個哈欠說:“這還怎么睡得著,丙已剛送了個人去廷尉府,我就住在廷尉府旁邊,被他們吵醒了,一打聽才知道是你捉的,放心不下,便來看看。我說你可真厲害,到哪里都能抓到奸細。”
小清笑了笑說:“那是自然?!北惆褎偛诺氖潞喡灾v了一遍,說完了問:“我只聽到一聲‘蘇大人’,你可知道朝中可有人姓蘇?”
鄒水撓撓頭說:“能叫大人這官兒可不小了,趙國的高官中沒有姓蘇的,其他國家也沒怎么聽說過?!?p> 小清悻悻的說:“反正那人是攥在手里了,好好審審,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鄒水察言觀色,覺得小清有些不快便問道:“剛立了大功,大伯又能夠入土為安,你該高興才對,怎么悶悶不樂的?”
小清搖搖頭說:“沒有,正在發(fā)愁怎么寫爺爺?shù)哪贡?,周王既已駕崩,謚號就該定下來了,可是來前沒有打聽清楚,要白白耽誤時間了。”
鄒水眼角上揚說:“我還道什么事,原來如此,周王謚號確實已定,我知道?!闭f完在地上寫下一個“赧”字。
小清喜道:“原來你知道,那太好了?!边呎f邊往地上瞧,誰知一看到那個字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鄒水見小清看著字發(fā)呆問:“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小清抬起頭問:“你確定是這個字?”
鄒水說:“是啊,趙丞相親自告訴我的,我怕聽錯了,還特意出來問了書吏。”
小清點點頭說:“那定然無異了。”喚來石匠將“赧”字刻在了陳鋒和陳楊的墓碑上。
陳深見這里大事已了,怕小清還有公事,便讓她先回邯鄲。小清一想也是,跟鄒水一起往回走,兩人兩騎并列緩緩而行。走出半里,鄒水嘆道:“秦軍真不賴,圍了邯鄲這么久,居然能忍住沒有破壞你家的營林?!?p> 小清眼珠一轉(zhuǎn)說:“仗都打到那個份上了,怎么可能忍得住,我來時看了,有不少人家的營林都被翻了,我們家的營林能保持完好恐怕還是托秦軍主帥王龁的福,他和我爺爺有舊。”說完便不再說話。
鄒水“噢”了一聲,見小清凝著眉頭便不再言語,又過了一會兒就聽小清說:“真不知道周朝的大臣是怎么想的,怎么能給先王定這么個謚號?!?p> 鄒水吃了一驚問:“怎么了?這個謚號不妥嗎?是惡謚?”
小清點點頭說:“說不上來,要說惡謚也該是‘靈’、‘哀’、‘幽’、‘厲’、‘悼’、‘荒’這些字,‘赧’字?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字被用做謚號,這位周天子享國近六十年,并沒有太大的惡名,怎么能起這種謚號?”
鄒水問:“這些謚號都是啥意思?”
小清心里一惱,覺得和他說話真費勁,好些事兒還得現(xiàn)教,不過轉(zhuǎn)念便消下氣來,人是自己選的,總不能因為這點小問題就否定他,算了,現(xiàn)教就現(xiàn)教,教的多了,自然就都明白了。她再耐心也不愿意一個一個的解釋,便說:“別的不說,周厲王、周幽王你是知道的了?”
鄒水見小清臉色一青,心里一哆嗦,以為她要發(fā)脾氣,誰知轉(zhuǎn)瞬之間便要耐心講解,心下大慰,笑著說:“他倆我知道,都不是什么好國君,不過幽王還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