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場十年的雨一起停的,還有秦予。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就這樣站著。
身上的氣息變得飄忽不定,一股詭異的割裂感從他的身上緩緩涌出,就好像他從來都不屬于這里一樣。
他的眼神漸漸清明了起來。
“沒用的,這是他的造化,不是我的造化?!?p> 他猛然站起身,身后風雪驟停,那個北人小子的身影,還保留著之前的神情,呆立在原地。
【提示:錯誤……錯誤……】
【提示:任務(wù)……任務(wù)……人……秦……予……】
【任務(wù):保護任務(wù)人。】
“我不知道你究竟從什么地方找到了我的記憶,我也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但是我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根本就沒有遇見過徐遲,也沒有什么蘇覓,我只是一個北地孤兒,父母雙亡,死于戰(zhàn)亂,我生于長門鎮(zhèn),從八歲父母死去第二年,就入伍,隸屬于雁南第四十二聯(lián)合軍,之后五年,戰(zhàn)亂平息,官至伍長,被黑甲選中,訓練……”
“或許這條路是一條坦蕩的路,但對于我來說,這只是一個關(guān)于修行者的夢而已,這是屬于這里的這個秦予的造化,這個北地小子,而不是我。”
“我的造化,必須是以我手中刀劍,以仇敵之血,殺出來的!”
秦予猛然握緊長刀,就仿佛是猛然握住了自己胸膛中的那一股熊熊烈焰。
他的意識猛然飛躍了起來,星辰海洋在下,天穹地界露其邊際,他甚至看見那道深淵,骷髏王座上的男人面孔與他有幾分神似,在聽聞他近乎嘶吼的吶喊之后,男人緩緩睜開了眼,冰冷的目光緩緩地掃過秦予,嘴唇嗡動。
“我……等……你……”
【提示:?!U……】
“滾!”
秦予手握長刀,下意識地就往前劈去。
“嘭!”
一聲金鐵交擊的聲音將他猛然驚醒,一個侍女嚇了一跳,手里裝著水的銅盆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熱水灑了一地。
“少……少爺,您沒事吧?”侍女連忙放下銅盆,跑過來扶住秦予。
少爺?
秦予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陣劇痛,特別是手臂,稍一動彈,就冷汗直冒。
“你先出去一下?!彼荒蜔┑負]了揮手,將侍女趕了出去。
伸出手臂,本以為上面會布滿疤痕,可是如今卻是白凈一片,連同手掌握刀的老繭,也不見蹤影。
有些奇怪。
歪著頭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鼻梁高挺,單薄的嘴唇輕輕抿著,眉眼皺成一團,卻多了些許薄涼的意味,像極了一個書生。
這樣的臉,太過招搖,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秦予下意識地想到,然后身體猛然一僵,“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務(wù):保護任務(wù)人。】
【任務(wù)人:秦予】
【提示:天道受限,此次任務(wù),時間不定,內(nèi)容不定,無獎勵,直到任務(wù)人死去】
【再……見……】
保護自己?
秦予腦海里突然疼痛了起來。
自己分明是在魚蕩縣幫助韓立擺脫殺身之禍,又聯(lián)合葛虎剿滅青龍幫,再進上陽城,查清那柄屬于黑甲的短刃究竟從何處流出,卻沒想到那竟然是南八為了報仇,估計放出短刃,然后攪亂魚蕩縣的局,將葛虎和秦予兩人引到上陽城,最后在那個院子里,兩人最后相遇。
雖說過程坎坷,強行動用靈氣的秦予如今和廢人也沒什么區(qū)別,但是終將殺掉了南八,踏出了他復仇的第一步。
但是他也付出了極為慘痛的代價。
秦予很清楚地記得,自己身上大小傷口血流不止,腹部傷口更是深入臟腑,就算是簡單的包扎也根本無濟于事。
可笑的是,在意識地最后關(guān)頭,他竟然想的不是去找一個郎中,而是想要離這里越遠越好。
葛虎,韓立,黃梅,曲應(yīng)天,柳白……
一切都與他們無關(guān)。
但是黑甲從來不會這樣認為。
“我秦予短短一生,半輩子在學殺人,剩下半輩子在殺人,好不容易想做個好人,又豈能讓你們這群狗賊染指?”
【……】
【這……是……你……的……造化……】
【你難道……不想……做一個……正常人嗎?】
“……”
秦予沉默了半晌,不再言語。
天道武學器做事只有它的道理,上一次在魚蕩山不允許他將那走私巫石的鷹勾老者和大漢殺死,間接地打消了南八和那黑袍老者的疑慮,從而把目光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
而這一次,會不會也是這樣?有它的深意?
“少爺,您醒了?”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院子里隱隱傳來呵罵的聲音。秦予皺著眉頭穿好了衣服,剛一推門,便看見一個丫鬟立馬圍了上來,臉上滿是擔心。
“出什么事情了?”秦予的眉頭微微皺起。
雖然他并沒有關(guān)于這個身份的任何記憶,但是從銅鏡上那張年輕的面容,不難知曉,如今的秦予恐怕才是他們口中的少爺。
倒不是有多少不爽。
但是,確實有些不爽。
院子里精修過的花園中心,一個身穿褐色長袍的老者,正十分兇狠地罵著身邊的那個丫鬟,看著丫鬟腳邊已經(jīng)摔在地上的銅盆,秦予大概知道了情況。
大概是這個管家認為丫鬟故意弄壞了銅盆,這才怪罪到了她的頭上,而旁邊有幾個丫鬟正滿臉害怕的圍著,低著頭不敢說話,而之前給秦予端水來的丫鬟,則是低著頭,眼中含淚。
“銅盆是我弄壞的,和她無關(guān)?!彼p聲說了一句。
但是卻被身邊一個丫鬟拉住了,那丫鬟搖了搖頭,滿目擔憂,“少爺,不可以,這黃管家可是二奶奶的人,若是惹惱了他,省不得老爺又會怪罪下來?!?p> 哦,居然宗親氏族這樣一出大戲?
不過聽語氣,貌似自己才是真正的少爺?
那老者也不惱,反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原來是秦少爺啊,這管理丫鬟的事情,恐怕您就不要插手吧,老夫管家這么多年,這些妮子的鬼精靈還會不知道嗎?外表媚上欺下,內(nèi)心水花花多得很,老夫自然會教育?!?p> 秦予微微瞇起了眼睛。
“這是我的丫鬟,我會教育的?!?p> “上次那個丫鬟,可是教育教育著到了您的床鋪之上,這才惹惱了二奶奶,派了老夫過來,今后這些府里的人事,少爺年紀還小,就少操些心,老夫自會處理?!秉S管家不陰不陽地將床上兩個字咬得很重。
秦予并不知道自己和所謂的二奶奶有和過節(jié),但是也不難猜出反正就是因為家族里事情長短之類,這黃管家,就是那邊派著過來盯著自己的,本來平日里秦予也不會這么管他,放在以前,在拌嘴的這小段時間里,他有不下四種方法讓他閉嘴,最徹底的那種。
但是聽見那聲不陰不陽的少爺之后,他內(nèi)心的陰郁悄然散去,臉上反而是掛起了人畜無害的笑容。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你是在警告我?”
“不敢,只是想來秦少爺自幼喪母,少人管教,恐怕會被一些不干不凈的下人所蠱惑學壞,來之前二奶奶也囑咐過在下,凡事要多照料一下秦大少爺?!秉S管家嘴上說著不敢,卻是拿著譜子,語氣驕縱。
“所以,你姓秦?”冷不丁地,秦予問道。
四周突然一片安靜。
秦予緩緩走到了黃管家的身前。
他的個子不高,剛好達到他的下巴,他猶豫了一下,朝著黃管家招了招手。
黃管家不解,但也只以為這個年歲不大的少爺,想要服軟,準備說兩句悄悄話。
他勾了勾身子,躬了下來。
“啪!”
秦予的手掌向后一掄,往前狠狠扇了下去!
用的自然是沒受傷的那只。
一聲脆響。
也許是因為黃管家壓根就沒有想到秦予會直接一巴掌扇過去,又或許他沒辦法想出為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力氣居然如此之大,在那一記耳光之下,黃管家直接被扇倒在地,臉上出現(xiàn)一個紅通通的巴掌印,嘴角滲出一絲鮮血,他整個人都被打懵了。
“既然你不姓秦,那在我秦家的院子里當下人,我要扇你耳光,你就得乖乖給我低下頭?!?p> 這一巴掌下去,秦予只覺得通體舒泰,連同之前在魚蕩縣和上陽城的陰郁之氣都一掃而空。
能用巴掌解決的事情,何必用殺人?
不殺人的感覺,真好!大把的人會搶著把臉伸到自己的巴掌之下。
“難不成我的心愿真就靈驗了?才到這個鬼世界的時候以為可以做個紈绔子弟浪蕩一生,結(jié)果卻在北地當了個爹媽沒有的孤兒,還被抓去當壯丁,好不容易熬到頭了還被黑甲那群狗日的給抓去了……”
一想起那段場景,秦予就不得一陣牙疼,如果不是黑甲的那段時期,自己又如何會變成那般冷血模樣?任誰在生死的刀尖上行走幾年,也會變成那般。
但如今,正如天道武學器的那道聲音說的那樣。
這是一個機會,當一個普通人,一個正常人的機會。
至少不用每夜都會被任何風吹草動驚醒,睜著眼睛入睡的那種日子。
可是……復仇呢?
想到那些年輕的面孔,秦予不由得黯然了下來。
但是,又能找誰報仇呢?天下黑甲,誰不愿意為大夏而死?
更何況,自己一個普通人,就連一個南八都能讓自己重傷,更何況身邊高手林立的魏大統(tǒng)領(lǐng)。
況且,如果自己站在他的角度來上,對于天道武學器這樣的寶物,他恐怕也會采用同樣的手段。
“你究竟是什么個東西???在那片叢林的時候也是這樣,我都以為自己死定了,結(jié)果昏了過去,還是被你救了,這一次又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