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北鬼鬼祟祟來到的地方不是二十二舍。那里早已被蒙六管事清運一空,那些箱籠檢查過后確認是一批樓里正常所需的物資,便被放置在了總倉房旁邊的臨時小倉庫里。
這里距離金樓的火香殿不遠,也就半條街巷而已。
如此時分,火香殿旁依舊人來人往,熱鬧喧天,但對比白日里以及前半夜的時辰,總歸還是冷清了幾分。
這時候巡邏的衛(wèi)隊會有換班的空隙,瞿北在樓里時間久,自然是熟門熟路。就連一些暗隱禁制的觸發(fā)地點也被他一一悄悄避過。一路都沒人發(fā)現(xiàn)他。
他趁著這種黎明之前最暗的夜色來到了臨時小倉庫外時,東邊正樓尚遠,一大片斑駁的符墻就出現(xiàn)在了他眼前。
門口的禁制幕很巧妙,但是瞿北只是微微停頓駐足了一眼,便一聲不吭地施展起了術法。道道法訣從他手中浮現(xiàn),似鬼魅的流煙閃動,煙絲裊裊,詭異而莫名。
數(shù)個呼吸之后,他身上便涌現(xiàn)出了一股飄忽的氣質(zhì),同時整個身體也變得透明起來,定了定眼,他這才抬步穿透了禁制層走入了臨時小倉庫內(nèi)。
“不用這般提心吊膽的,有老夫在,這點小禁制尚還不是問題?!鄙n老嘶啞的聲音忽然便在瞿北的腦中響起。
瞿北有些機警,正是張目四顧,聞言便冷哼道:“你這老東西就算原來的境界再高,如今成了這副模樣也沒有翻山倒海的本事了。萬域珍饈樓不是你這種外人能夠想象的,這里的禁制群每時每刻都在變化,主陣基更是每十年小改一次,每百年大改一次,我就是再謹慎也不算過,畢竟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丟在這里。”
“磔磔,這可不像一個有膽子違反蒙氏禁令,刻意以穢毒污染熔爐血的叛徒會說的話啊……”蒼老聲音笑道。
“我只是為了活?!?p> 瞿北沉默,片刻后才是說道。他的神情一霎間惘然,但旋即就被陰忍所替代。
“磔磔,要論內(nèi)部競爭法則之酷毒,你們?nèi)f域珍饈樓也算得上出類拔萃。每一個蒙氏真血、半血甚至都不例外。”蒼老聲音陰森發(fā)笑。
“行了,那個人來了?!宾谋背亮顺辽裆?。
蒼老聲音立時便閉了嘴。這間臨時小倉庫里雜七雜八的貨物與箱籠堆積得很多,陰影層層疊疊,在修士的眼中卻與白晝并沒有太多分別。微弱的光線在照射。
滿滿當當?shù)母鞣N倉室都被封閉著,但一些倉室也是打開的,雜亂的貨物從其中一路擺放堆疊到倉室外。
瞿北上次運至二十二舍的諸多箱籠便在其中一個角落,其中大約三分之一都是赭黑木箱,另外的三分之二都是一些赤金色的方形籠。
他彎來繞去,走到這些箱籠的旁邊時,恰好便也見著一些不該出現(xiàn)的煙絲從一個赭黑木箱里溢了出來,然后凝聚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形。
“聽說你那邊出了點事,不會辦不好了吧?”模糊人影的聲音尖音與低音相重,掩藏著自己的本音。
“你放心,一點小事不會有影響的。此次歸爐的廢子之前估算時足有一百二十六人,就算稍有變化,也仍可湊足一百之數(shù)。
這些廢子雖然歲壽都有五百年甚至更久,但他們都受到樓里的嚴格監(jiān)管,手段頭腦都稚嫩,好下手,也好拿捏。只要使對了方式,要湊夠你要求的人數(shù)也并非難事?!宾谋贝藭r也不是用的他本來的嗓音與面容,甚至氣質(zhì)也發(fā)生了迥變。
模糊人影笑道:“呵呵,你有信心便好。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交易者,我也不想功虧一簣。但你最好不要出紕漏,如若不然……我怕你牽連到我,你身上就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了。”
“閣下是血執(zhí)堂的人?”瞿北挑了挑眉。
“你問太多可沒好處。或許我們認識,或許又不認識,但是有分別嗎?”模糊人影同樣看出了瞿北的偽裝,只是付以一聲冷笑。
瞿北早就猜到了幾分,此時自然不冷不淡。因為都對對方隱藏著身份,彼此之間始終警惕。
“血執(zhí)堂就要到你們那里了,他們似乎是接到了你們那個樓予的傳訊,所以有些事情起了變化。最后給你的警告:按約定做事,不要試圖逾矩?!蹦:擞叭粲猩钜獾靥嵝蚜司?,煙絲便驟然崩散了去,他的存在從此間完全消失。
瞿北見此默然。
這個模糊人影的離去與警告仿佛都不放在他的心上。
但他看了看眼前的這些箱籠時,神色間卻是猛地一陣陰晴不定。
那蒼老聲音見他如此倒是詫異了,因為感覺到了一股從所未有過的心神波動,問道:“你在憂慮什么?你覺得他發(fā)現(xiàn)了這些箱籠之中藏著的穢毒之物?”
“這個人來歷莫測,目的未明,穢毒能否制得住他我可沒把握?!宾谋碧а?,很快就又恢復了冷漠,但他下一刻就神色微變,因為聽到了某種動物的叫聲,就在這箱籠之間!
“什么東西……赤戎?該死,這是顧言那小子的寵物小赤戎,這個小畜生怎么進到這里來了?”
瞿管事眼神變得厲害,眼見著小赤戎從一只箱籠中鉆出,立時就滿是殺機地一腳踩了過去。他揮袖一甩,陰詭的氣意便擴散出方圓三尺,飛速隔斷了此間動靜。
“啾”的一聲慘叫忽起。
這小東西當然是逃不過瞿北這等級的修士元力籠罩下的一腳,龐大的壓力瞬間禁錮,便將它踩得血水飚濺!
“這小東西沾染了穢毒!它在覓食穢毒?!”瞿北眼神凌厲,只是低頭看了一眼便臉色難看了下來。因為小赤戎被踩得肉醬一般的小小尸體之上透露出的氣息分明是蘊含了某種穢力,血水一下子就開始了污化與變色。這種情況作為偷運者和偷藏者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蒼老聲音愕然。
瞿北抬眸死死地盯住了眼前堆疊的箱籠,驀然神情再變,喝道:“不對!”
他一只手拍向了某只箱籠,“砰”的悶響聲中箱籠轟然炸裂,但內(nèi)部卻沒有流出應該出現(xiàn)的汁液,反而是出現(xiàn)了一些漆黑的線條狀物事,隱約有光芒流轉(zhuǎn)。但那光芒也眨眼就消失殆盡,其本體也隨之湮滅碎化了。
“頭發(fā)?”
那線條像極了黑色的頭發(fā),但瞿北不敢太確定。因為他沒有細看,還沒來得及靠近其就消失了。
“有人發(fā)現(xiàn)我了?還是你在算計我?”瞿北的臉色頓時就徹底陰沉了下來。
“不可能,有老夫在,誰能發(fā)現(xiàn)你?老夫早就與你心神相連一起,算計你我又有何好處?”蒼老聲音氣憤道。
“那這是怎么回事?我都是按照你教的方法來的,就連樓御處、蒙二和蒙六都沒有發(fā)現(xiàn)過,怎么會悄然無息之間發(fā)生這種情況?”瞿北尖聲質(zhì)問道。
“老夫說了不可能,能出現(xiàn)這種情況定然是……”
兩個人頓時吵了起來。
瞿北甚至都沒發(fā)現(xiàn)他眼中的視像忽然就幻動了一下,剎那竟已是白晝。
而他看到了“蒙無通”像只貪吃的豬一般趴在那餐桌上瘋狂刨著飯食,以致米粒飛灑,毫無形象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