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梨園舊夢

第十五章:陳三爺?shù)纳埔?/h1>
梨園舊夢 文三木 3165 2019-09-24 08:30:00

  果然,卓南溪一聽這話,眼里的那點殘存的意志終究是滅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心里頭明白是一回事,可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沒親自試過,心里終歸是要存上兩分念想,可真真正正的聽見了又是另一回事,那就是拿刀往心窩子上戳,還得是刀刀見血的那種。

  后來,卓南溪是被人家請出來的,他只當裘天架子大不愿意幫他,殊不知這世上還有個詞兒叫“明哲保身”,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來言,就是這世道的生存之道。

  也不知是巧還是不巧,卓南溪出門就看到一輛汽車停在門口,擋了大半的路,想來是有人來拜訪罷,也就沒放在心上,轉(zhuǎn)身便要移步,可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

  是了,雖然那天是晚上,但那汽車的燈打的比太陽還亮,加上路燈照著也不難認出來,在卓南溪認識的那些人里頭,如此闊綽的除了他陳三爺還能有誰。

  看見卓南溪停下腳步,滿臉戒備的盯著車看,車上的主兒這才探出頭來,眉眼俱笑,調(diào)侃道:“喲,這不是卓老板,看來還記得在下哩?!?p>  卓南溪這廂剛被人回絕了,心情正是難受,那還理會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夾槍帶棍道:“是啊,三爺來的可真巧?!?p>  陳放鳴聞言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了,雖說人家是無心插柳,可自個兒卻是有心種花的,當即被人點破自然有些掛不住的。

  可他陳三爺是什么人,哪能讓卓南溪一個不諳世事的小戲子給唬住了,轉(zhuǎn)瞬便眉開眼笑,真真好一個風流倜儻的世家公子,便是旁人瞧見了,也不得不嘆句“好個偏偏公子郎”。

  陳放鳴是風花雪月里頭待慣了的人,隨手拈來便是一肚子摧心肝的話,這邊已經(jīng)是話到喉頭了,可那邊卻是難得的先開了口,滿肚子的話剛到嘴邊就又咽了下去,

  只聽得素來拒人千里的卓老板滿臉的真摯誠懇,良思道:“其實我家也不遠的,如此,那便麻煩三爺了?!笨梢娮坷习迨钦娴膫倪^頭了,若是平日里,早該退避三舍了,哪還去招惹這些。

  陳放鳴聞言頓時有些瞪目結(jié)舌,心想,主動的他見得多了,他卓南溪這樣的卻是頭一回,面上雖然淡然自若,心里不免打鼓,還記得上回送了他一遭,回去后就足足做了一晚上的噩夢,不是在船上遇到了風浪就是開車沖下了懸崖,別提多嚇人。

  可一瞧見卓南溪笑吟吟的樣子,哪里還忍心拒絕,心一橫,暗道,死就死吧,他陳三爺也不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不是,索性下了車,極為紳士的打開車門,客氣道:“卓老板,請?!?p>  卓南溪倒沒怎么不客氣,輕車熟路的就上了車,便是連句道謝也都沒有,好在一來二去,陳放鳴多多少少也知曉些他的性子,便也不會去計較。

  車上無聊,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便閑聊了起來??蓜e看卓南溪上車的時候挺利索的,坐到車上卻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跟受訓得小學生似得,便是一旁的陳放鳴看著也忍不住笑道:“卓老板是怕在下吃了你不成?”

  卓南溪沒說話,只是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以示不滿,隨后仍舊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著。

  見他不買賬,陳三爺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吸了口氣,賊心不死的繼續(xù)道:“卓老板是來請裘老板搭場的?”

  這會兒卓南溪倒沒瞪他,只是泄氣的點了點頭。

  陳放鳴會心一笑,挑了挑眉點點頭,追問道:“裘老板應了?”

  卓南溪雖沒搖頭,眉目卻是斂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提起這事,心中便越發(fā)的煩悶了,還不知回去了該如何同大伙兒說,辛辛苦苦排了那么久的戲,放在誰頭上又能樂意呢?

  不過陳三爺?shù)故呛眯貞眩允且桓毙σ庥哪?,到底不是自個兒的事,哪能真指望旁人感同身受呢。。

  興許是笑話看夠了,亦或是他陳放鳴到底是看不過去了,斂住笑意道:“若是卓老板不介意,在下倒是可以一試?!?p>  卓南溪聞言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你?”莫說是他不信,便是前頭開車的陳歷也不信,手上差點就沒把持住沖了出去,他家三爺素來是無利不起早,何時做這等賠本生意了。

  陳三爺聞言,頗為得意的點了點頭,道:“我既能把他千里迢迢的請到北平來,便是多唱一場,想來也不是什么難事?!?p>  卓南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當真?”他只當他是個紈绔子弟,卻不曾想,若真是個紈绔子弟,如何能在這人吃人的北平打下這樣一片江山來。只是他在他跟前素來不著邊際,他便也只當他是個游手好閑的了。

  正午的陽光金燦燦的,透過云層撒在北平的上空,穿過車窗,斜斜的打在那人的身上,像極了那個傳聞里的那個“三爺”。

  陽光下,只聽得那人恣意灑脫,擲地有聲道:“真金白銀也沒這么真。”

  那是兩人相識以來,卓南溪第一次對他真心實意的道一句謝,那也是陳放鳴第一次瞧見卓南溪真心實意的笑。

  也是那日,閱盡千帆的陳三爺才知道,原來有的人溫溫和和的一笑,竟比陽光還要耀眼。

  那時,陳放鳴依舊不找邊際的說著玩笑,卓南溪竟也難得的一句一句的回著,不說風花雪月,不談人世浮華,就這么一句一句的說著,倒也別樣的舒心。

  興許是那日的陽光太暖,暖的將彼此心底里那點冰冷一點一點的融化開來。

  車到門前時,尤記得陳放鳴一改先前的玩世不恭,難得的真摯道:“煩請卓老板過兩天的那場新戲給留個好位置,我這人不喜歡別的,就喜歡清凈?!?p>  卓南溪將信將疑的看著他尤為明亮的雙眼,哪里像是眼神不好的人,可畢竟是承了人家的情,總不能白白的承了才是。

  看著卓南溪推門而去的背影,陳放鳴無奈的笑了笑,抬頭看了看分外晴朗的天空,心道,原來北平的天竟是這樣的干凈澄澈。

  翌日,卓南溪沒再去帽兒胡同,而是一大早就來了春滿樓,眾人便也都以為是請動了裘老板,自是歡欣無比,要知道裘老板是多大的角兒啊,能跟他演一場得是多大的福氣,便是遠遠的看著也都是好的。

  因此緣故,大伙兒排練的時候便又多了幾分認真,唯有當事人卓南溪站在一旁笑的含糊其辭。

  雖然他把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壓到了陳放鳴的身上,但卻不敢有太多的想望,眼前浮現(xiàn)的仍舊是昨兒裘老板回絕時的決絕,便是陳放鳴有天大的本事,恐也難把人請動。

  當然,這話他自是不敢同旁人講的,他一個人想著便已是焦頭爛額了,遑論旁人,豈非要掀了天。

  自然,其中也有眼尖的人,欣喜之余瞧見了自家班主坐在一旁,跟焉了的茄子一樣,也沒做多想,只當是要同裘老板搭臺心里頭緊張。

  于是,不由分說便拉著人一起歡喜,也不管姓甚名誰,逮著人就一同歡喜,有了大伙兒的鬧騰,便也沒空去想那些了。

  晚上,袁元回來的時候只見其滿面容光,開口一問,只聽得又是喜事。

  說是今兒一早,頂著頭皮挨家挨戶去報社,客客氣氣的進了門,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把人得罪了,便是站在人家面前都跟著矮了半截似的,心里就等著被人轟出來了。

  誰知進了門,不僅沒被人轟出來,還客客氣氣的請進去喝茶說話,再三保證道,絕不寫那些對不住卓老板的事,都是戲迷,便都是自家人,哪有自家人打自家人的道理。

  便是出門的時候,人家也是客客氣氣的送到門口,后來又去了好幾家,皆是如此,這樣一來,沒了這些報社的挑事生非,再差也總不會差到哪里去了,人事已盡,剩下的便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誰都知道,哪個報社不是等著這些秘聞軼事吃飯,哪能輕易放過呢,前頭還愛答不理,怎么后腳就熱情洋溢了,大伙兒又都不是傻子,其中關(guān)節(jié)自是明白的,可誰都沒追究點破,只當是祖師爺庇佑,走了運道。

  畢竟,承了旁人的情是要還的,而他們這樣的戲子又能還的了什么呢,再看眼下萬事大吉,誰還愿意去操那個心。

  卓南溪立在一旁沒說話,只是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隨后笑了笑,他那樣的活脫性子竟是難得的安靜,便是現(xiàn)下正在人群里頭歡呼的袁元,也瞧見了反常,旁人只當他是緊張的,可袁元卻不是旁人,哪里還能不清楚他,剛要抬腳往這邊走,便又被人拉走歡喜慶祝去了。

  待到第四日,一切都已安定下來了,正在大伙兒仔細排練的時候,卻聽說陳放鳴來了,卓南溪聞言只聽得心臟突突的跳,沒個著落,心里頭雖已翻江倒海,面上卻不敢表現(xiàn)出絲毫來,生怕被人識破了,仔細了心緒,招呼大家伙兒伙繼續(xù)排練,自己卻默默去了前頭。

  看著卓南溪遠去的背影,一旁的袁元皺著眉頭許久都不曾收回目光。

  沒有戲的時候,偌大的戲樓里沒有觀眾,只有空曠成排的椅子,后頭的位置離得太遠,只能瞧見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前頭挨著戲臺子的地方,方才瞧見幾分明亮,只見陳放鳴穩(wěn)穩(wěn)當當坐在前排中間的位置上,從容而又淡定。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