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這樹林并沒我想象中那樣茂密,而且后面那只鷹好像還越追越起勁了。不行,不能這樣下去。
前面是一片雪松林,層層疊疊的枝葉如寶塔一般,這種樹在老高的家鄉(xiāng)經(jīng)常能見到。下過大雪之后的雪松尤其華貴美麗。
可我哪里有那閑情雅致去欣賞這些樹木,剛剛才一個側(cè)身躲過了一條橫出來的枝干,下一秒就要調(diào)整身體準備竄過面前兩層樹葉的空隙去。
直到我發(fā)現(xiàn)到那與眾不同的一株。它巨大無比,像是被時間遺忘一般地肆意生長。最奇妙的是它的傘蓋從下往上竟然呈現(xiàn)出標準的螺旋形狀!
這學(xué)期生物學(xué)開課后,我對這種螺旋形狀真是再熟悉不過了。不必多想,噌地一下就竄進了傘蓋的最下方。
旋轉(zhuǎn)、上升,我成功地將自己的身影藏在了茂密的枝葉之間。很明顯,耳邊的鷹啼多了些焦急。我心中一喜,繼續(xù)盤旋而上。
鷹啼聲自下而上,我耳邊不時聽到些蹭蹭地聲響。估摸著時候到了,一個加速,從雪松頂部竄出。唰啦幾聲,看來那只比我身量大上一圈的鷹怕是此時正被樹枝纏掛得脫不開身。
我發(fā)誓,上次跟潘唯寧去游樂園的所有驚險經(jīng)歷加起來都比不上這次的十分之一。帶著劫后余生的喜悅,我在空中得意地翻了好幾個筋斗。又怕得意忘了形,降了又降,再不敢往空曠的地方飛了。
看著漸漸昏暗的天色,我心中不禁有些焦急。如果再找不到足夠安全的棲息地,可能再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連著淘汰了好幾顆樹木后,我放棄了在高處休息的想法。因為自己畢竟不能真像鴿子一樣在樹上站一夜,一般的樹洞又不敢貿(mào)然去鉆。很是費了些腦筋。
篤篤篤,篤篤篤……伴隨著一串有節(jié)奏的聲音鉆進耳朵,我心下狂喜,下一秒就循著聲音的源頭而去。
碗口粗的樹干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被啄出來的硬幣大小的圓洞,離遠了看有些瘆人。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在這些小洞之間正好有條一指寬細的裂縫,正好供我藏身。
雖然有點擠,但是睡得竟然不錯。看著外面剛開始泛白的天色,料想應(yīng)該不會下雨。我撲棱一下,躍出裂縫繼續(xù)前進。
兩天一夜的時間尤其漫長,當我抵達將軍鎮(zhèn)守的樊城時,已近傍晚。這里是座被金兵劫掠過的小鎮(zhèn),徐安領(lǐng)我來過一次。城里的設(shè)施也就比廢墟好一點而已,生活條件自然更說不上好。
這兩天本來就累,吃的也給不夠。剛落地時還被個不識貨的民兵逮了差點給生吞了,我更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待。
但任務(wù)怎么也不能半途而廢,一想到這么回去會讓某人失望,我決定安心待在籠子里等將軍回來再說。
又在這座茍延殘喘的城里等了兩天,我終于等到將軍回來。聽說他受傷不輕,所幸一路有人照看著,應(yīng)該能挺過去。奈何我此時只是一只被限制了自由的信鴿,只能等他醒后自己來找我。
中午我正將腦袋埋在翅膀里打瞌睡,忽然感覺腳下的籠子輕微地晃動起來。警覺地睜開眼,看到一張怎么也想不到的臉。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p> ‘便宜媳婦,是我??!你怎么在這里,我還以為你死了?!?p> 可惜她應(yīng)該是不能給我回應(yīng)了。
她將我?guī)У搅艘婚g勉強能稱之為臥室的房間。當著床上半躺著男人的面取下了我腿上的信箋。看過信箋后,男人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有些發(fā)黑??磥韺④娺@條命確實是在鬼門關(guān)上撿回來的。
“你幫我回?!?p> 他對著我兒媳的臉,吩咐道。
“樊城兵力不足,恐難保全。金兵順勢南下,襄城危矣。爾等自當堅壁清野,不可冒進。我已無礙,不日將與你匯合?!?p> 多虧從小受軍事迷老爹的熏陶,他這一番話我也能聽個大概齊。只是我實在想不到這才多久沒見,將軍連帶著他的跑腿小弟徐安竟然混得如此不堪了。
忽然小腿傳來一陣溫潤觸感,兒媳已經(jīng)將裹成圓筒的回信塞回竹筒。現(xiàn)在已坐到床邊毫不避諱地給床上的男人上起藥了。
他們什么時候搞到一起的?!
好吧,站在娘家人的角度來看,找將軍比找徐安那不著四六的師兄強太多了。
兒媳側(cè)身坐在床邊,換好藥后不著痕跡地抹抹眼淚。這姑娘一受了委屈就喜歡自己憋在被窩哭,這會兒竟能大大方方地落起淚來,想來是真不拿將軍當外人。想到這里,我心中那種輕微的酸澀好了一點。
“您帶我去吧?!?p> “不行,此去定是死戰(zhàn)。”
兒媳明顯著急了,雙手握住將軍的手。我聽出她聲音有些哽咽。
“我夫、我娘都死在蠻子手上,我恨身不能為男兒,食其肉、飲其血。此次既是死戰(zhàn),我更要陪你。放著我一個人偷生,不如死了干凈……”
將軍沉默了片刻,竟然答應(yīng)下來。
我抬頭看天,心中也有些難受。原來那個慈祥的老太太真是死在我之前傾心不已的某位阿哥帶的兵的手里。
回望了一眼自己曾經(jīng)的兒媳,我一躍而起離開了那雙熟悉的溫暖手掌。
可能因為提前看到了回信心中郁悶,回程比去時更累了些,但總算只花了兩天時間就到了。抵達那方獨屬于徐安的小院時,我心中竟然生出幾分雀躍來。不過有些遺憾,原本我希望自己能給他帶回的是好消息。
收信之后,徐安將我放回籠子,臨走時填滿了食盒和水罐。我實在沒力等到他回來了,填飽肚子就睡了過去。直到被一陣溫暖觸感喚醒。
迷迷糊糊地,我歪頭蹭蹭包裹著自己的手,像無比依賴母親的嬰兒。隨后被舒緩地力道摸了頭,順帶整理了身上的羽毛。
“辛苦了,小斑點。謝謝你能回來。”
聽到他一貫柔和的嗓音,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竟然覺得有些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