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丹山,途漫漫。
抬眼望去盡是遮天樹叢,繁茂枝葉,人在山中不知所在,但聞溪水淙淙,泉流叮咚。
林軒行至山腰時已過中午,盛夏天氣,不宜走快,也就是緩緩向上;但即便如此,手臂上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短袖濕了一片。
這里人煙稀少,走一個小時山路也就只能碰到一兩個人,大多數是奔著奇景去的。
前兩天山里剛下過大雨,落丹山上有一峰名為迦女山,山上有一溪名為丹溪,溪水為絳色,相傳是遠古時期仙女下凡之所在:仙女不諳農事,為了生存廣撒桃種,竟一日之間長成繁茂的桃花林,每逢春天花瓣成雨,便將這溪水染成了丹絳之色。
而落丹山上有一深潭,名為桃花潭,丹溪之水常年匯聚于此;每逢夏季暴雨,桃花潭水勢暴漲,溢出之后直流而下,竟與落丹山北側山谷之間穿山而行的落江交匯,偏偏這丹溪之水勢在西行,而這落江在山谷之間流動平穩(wěn)向東。兩水逆向交匯,涇渭分明,半清半絳,丹溪在逆流數里之后,跌入落丹山西北側一處名為言崖的斷崖之中,形成一道赤色的瀑布,落入深淵地底,深不可探。
古時有詩人游訪于此,嘆于此景,留詩于落江旁石壁之上,其詩曰:
青山漫尋往日跡,絳林藏影戲仙女。
欲引丹水半生事,獨臥落花聽江語。
下午時分,林軒登頂迦女山頂。山頂有一小片空地,大約是為了觀光特意開辟出來的,有一對老夫妻在平臺前方,坐在石塊上觀景。從這里向外看去,雖被密林擋住了山間的丹溪,只能聽見潺潺水聲而不見其影,但是遠望可見一段落江,那山谷之間紅白交錯的,正是二水逆行的奇景,隱約可見對面石壁上的題壁詩,一時間,林軒精神也為之一振。
休息了一會兒,老夫妻便原路返回下山了,林軒見日落尚早,突然想到那奇景之中,還有丹溪如紅色瀑布般落下深淵的景致,想來應該還在西面,便從岔道向山另一側去,準備行至西邊那座較矮的山頂上去,看看還能不能有機會看到。
這稍矮的山峰已不知名字,亦無流傳——沒走多遠,路也開始殘破起來,大約是因為人跡罕至,也無修護,還是前時的古路,許多已布滿青苔、野草漫腳了。
又不知走了多遠,已逐漸上山,方向感在山中已然混亂,所幸一路前來并無難以分辨的支路,一條路走過來,實在不濟還可以原路返回。
百鳥亂鳴,野蝶飛舞,燥熱之中的林蔭亦顯得幽閉。
林軒有些猶豫,要不要當即原路返回,至少能趁著天黑之前下山;然而已走了許久,原路返回實在可惜,心有不忍。更何況,林軒隱隱感覺到越走行力越充沛豐溢起來,這種程度他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按照這個趨勢,行力和天地之氣的濃度和純度甚至有可能超過已采集好的符紙,就是相當于只要身處其中就可以享受到隨時隨地不需要任何采集的修煉;而且稍加推斷,不排除可能前方某處有天地鬼神之所,世間罕見的奇地。想到這里就不免動心,又思來想去一陣子,就索性一直往前走下去。
又行一陣,峰回路轉。
眼前豁然是一片焦土,林軒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草地一片焦黑,樹木也只剩焦木,林軒抬頭看去,大約有數十米寬的一片區(qū)域,幾乎寸草不生,向上的石階上還隱隱有燒焦黑的痕跡。這片火燒之土不是最近發(fā)生的,但是也不會時間太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導致的,而且,也不知道為什么僅限于這一塊區(qū)域,并沒有擴散開來。
是因為有人及時撲滅了火嗎?像是這樣大的規(guī)模,如此火勢放任不管,早該燒山了才對。
林軒有些疑惑,不由自主地又走近了一些,才發(fā)現有些異樣。
這片荒蕪的區(qū)域,行力竟然異常豐富,而且…異常紊亂。
林軒俯下身子,緩緩用手掌觸摸了那焦黑的草地。在觸碰的一瞬間,一股暴躁的行力涌了上來,讓林軒整個人一震,忙把手縮了回去。
這種讓人感受到熾熱、強盛感覺的行力,毫無疑問是火行。
林軒默默從背包里摸了幾張符紙出來隨身帶著,然后繼續(xù)沿著焦土中間的路向上而去。
25卦境
穿過焦土之后,一座小平房赫然出現在路邊。
林軒猶豫了一下,正準備靠近的時候,平房的門打開了。里面出來了一個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人,看了看林軒,微微皺了皺眉頭:“你是游客?”
“是?!绷周幰贿叴蛄恐矍斑@個中年人,一邊回答道。
“沒有人在前面攔著你說這里游客止步嗎?”
“好像并沒有遇到。”林軒注意到,在那棟平房后,再向上,大約是有一個平臺的,他稍微能感受到空氣中行力的流向,那個平臺上是五行聚集的地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不管怎么說,還是請你先返回離開吧,這里有一定的危險,可能會威脅到你的安全?!蹦腥撕敛涣羟榈叵轮鹂土?。
“想去看丹色瀑布,怎么走?”林軒問道,心中在做著猜測,這難道是另一個邪道據點?可是這樣的深山里又沒有人,在這里能做什么?是不是因為這里有極其稀少的修真資源,所以偷偷跑到這里來占為己有?
“丹色瀑布?你是說絕崖瀑吧?”中年男人說道,“本來從這里走到山另一面山底是可以看到的,不過現在這邊實在不能通過,你只能返回去從山下繞行,從落丹鎮(zhèn)向北到晨雞碼頭,租一條船,沿江向西,??吭诎哆叄材芸吹??!?p> 聽到對方這么回答,林軒又有點犯嘀咕,不像是邪道啊,難不成是在這里做什么研究的?
他一時無法,又覺得不應該管閑事開不了口直接問,只得轉身準備離開。
林軒剛走沒兩步,突然感覺到背后傳來一陣震動。他猛一轉身,只覺得震動一下子變得強烈起來,心中立刻警覺到了極點,下一刻,一塊滾動的巨石突然出現在了平臺的口子處,朝下跳動著砸了過來!
“小心!”
林軒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符咒,用右手食指中指夾住,向前方甩去!
那符紙在空中便自行燃燒了起來,待到轉眼燃燒殆盡的時候,突然憑空出現一個光球,里面閃爍著行力的光芒,而那巨石也瞬息已至!
光球在一瞬間迸裂,一道如巨傘一般的行力護盾瞬間產生,將林軒和那中年男人罩在其中,下一刻便是猛烈的撞擊,那巨石顯然是從上面滾下來,帶著巨大的動能和勢能瞬間沖擊到那防護罩上,發(fā)出了巨大的撞擊聲!
林軒只感覺周遭被一只巨錘猛地錘過一般,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能感受到這種震顫,汗毛豎立,巨大的壓迫感幾乎讓他不能呼吸,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擊個粉身碎骨。同一瞬間,爆裂的巨石在他面前碎裂開來,無數碎石亂飛,掠過他的頭頂和身側,一時飛石如雨,濺射一地。
林軒站在原地呆住,身體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片刻之后,他才有些出神地喃喃道:“怪不得他們說干這一行不需要太強的實力…這玩意兒威力也太夸張了吧?!?p> 這時,那個中年男人卻不慌不忙,就如同剛才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轉身看向了林軒,奇道:“你是修真委員會的人?”
林軒愣了愣,說道:“你是…?”
“無名之輩,不足掛齒?!蹦腥苏f道,“我有一事相求,還請進屋一敘?!?p> “不是,我只是…”還不待林軒解釋,對方已經將門打開走了進去了,林軒無奈,也只得跟在其身后走進了眼前這棟不起眼的平房。
甫一走進去,林軒就感覺身體周圍的行力分布發(fā)生了變化,由自然的無序散亂狀態(tài),似乎一下子變得平穩(wěn)安靜了起來,行力的流動也滯緩了。這種感覺…好像在哪里感受到過。
眼前,是一間更像是辦公室的屋子,進門是一張木桌,旁邊擺了幾張簡陋的木凳子,而往里左側靠墻的位置,竟有一個像控制臺一樣的儀器,上面有各種看不懂的儀表、按鈕,對面的墻邊是一排顯示器,此刻亮著幾個,上面大概是哪里的實時畫面。里面是一張實驗桌,上面擺著各種器具工具,亦有符文符紙丹藥之類,而只有在屋子一角才有一張不顯眼的床鋪,旁邊還有一個簡陋的水池。
“稍等一下?!敝心昴腥四闷鹗謾C撥了一個電話,剛接通就嚴肅地訓斥道,“喂,我交給你的任務還能不能完成,并不復雜的一件事情,是不愿意做,還是什么別的原因,如果有游客過來受到誤傷,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你用什么去給別人復原?”說完又吩咐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見笑了,誠如我一開始跟你說的,這里是一個有危險的地方,想必你剛才也已經看到了?!敝心昴腥苏f道,“不能不考慮到對其他個體的影響?!?p> “剛才那個…”林軒有點不知道該怎么措辭,“是怎么造成的?我又能幫上什么忙?”
中年男人并未作答,只是走到右側的顯示器旁,拿起一個遙控器,將所有屏幕切換成一個大的畫面。
在畫面中,一個身著古服的男子在一塊巖石上蜷腿而坐,赫然是一處懸崖峭壁,但是他好像毫不在意,束發(fā)在山間的風中微微飄拂,他的身邊浮動著一些斑斕的彩色光芒,就像是塵埃一樣懸浮著,離散不定。這一幕猶如某個古裝電視劇一樣,但是林軒很清楚完全不是,因為他幾乎都能隔著屏幕感受到那些彩色光芒里的行力氣息和能量,那是所謂的特效所根本無法表達出來的東西。
“之前的焦土、剛才的落石想必你也看到了。”中年男人說道,“就是那團彩色光芒造成的,這種情況我稱之為行力的擴散?!?p> “行力的擴散?”
“是的,簡單的來說,就是行力從匯集度高的地方向四周發(fā)散,就像是普通的液體或者氣體之類的濃度法則一樣。”中年男子說道,“目前為止,同類的實驗我還沒有發(fā)現有其他人在做過,所有人都想象著修真光明的前景,給人類社會帶來的巨大的變革和進步,但是根本沒有人意識到——或者說即使意識到了也選擇性地回避了這個問題——這可能也是某個恐怖事物的開端。”
“簡單地說可能還難以理解,正好到了觀測記錄的時間了,你跟我去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