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哀莫大于心死。
我想該是多么悲傷的事情呢?要悲傷到什么程度,才會連心都死了呢?
我記得在紫云山的時候,戒妄跟我說,他說哇哇你知道嗎,真正的難過是沒有聲音的。我不信,我反駁他,怎么會呢?難過的時候,就會哭啊,眼淚會自己流下來的!
戒妄那時正因沒有看護好我導致我溜進師父房間偷了師父那把用了多年的蒲扇而被師父責罰到后山那片荒地種一千棵桃樹,所以他咬牙切齒看著蹲在他面前啃苞米無所事事悠閑得欠揍的我:“不會哭的,沒有眼淚,因為會想殺人……”
我搖搖頭勸他:“師兄,殺人的話,會減修為的,你就得晚很多年才能修成正果了?!?p> 戒妄把鋤頭一丟,故作兇狠逼近我:“沒關系,晚幾年就晚幾年吧……”
我在戒妄“兇狠”的眼神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啃完的苞米核塞他懷里然后拔腿便跑,身后傳來戒妄抓狂的聲音:“朱哇哇,我要殺了你……”
哈哈,那是多美好的時光啊!那時候無憂無慮的,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能夠弄到好吃的,怎么樣能捉弄下那些師兄弟,怎么又氣又討好師父他老人家……那時候哪有這么多煩惱,每天想著怎么樣才能知道那段缺失的記憶,想著如何才能回到紫云山,什么時候才能回到紫云山。
一想到戒妄,一念及紫云山,我整個人便充滿了精神,同時也充滿了悲傷。
充滿了悲傷的我,哀怨地看著悠閑地在我面前品茶的陸西棠。
世間傳聞,無淚城其地,日日有和煦陽光,時時吹漾漾清風,處處開嬌艷花朵……無淚城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個個鮮衣怒馬,錦帽貂裘。
總之,無淚城,是個極樂之地,是人間天堂。
此刻,我們正在無淚城中。
準確地說,我們正在無淚城主的家中。
那日月黑風高傾盆大雨,我吃完陸西棠偷來的雞,惱得陸西棠丟下我一人留在山洞,思緒煩悶間,我聽到山洞外傳來異響。
我好歹是紫云山的弟子,防身之術(shù)還是知道些。
我起個訣子屏住呼吸隱起身子,打算出去看個究竟,卻見得陸西棠搖搖晃晃滿面通紅跌跌撞撞回到洞中。
醉酒的陸西棠邊走邊喊:“朱翡朱翡,快,原來我們已經(jīng)到無淚城了……”
我躲在術(shù)法中,沒來得及現(xiàn)身,便聽得沒看見我的陸西棠喃喃自語:“咦?人呢?莫不是找我去了?嘿嘿……是不是怕我不回來呀……嘴上說著不喜歡我,心里是不是早已對我情根深種不能自拔了……”
呸!
去你的情根深種!
去你的不能自拔!
喝醉了的陸西棠,原來竟是個超級無敵自戀狂,無賴!無恥!不要臉!
更不要臉的是,后來我才知曉,原來我聽到的洞外的異響,竟是陸西棠喝醉了找不到洞口,運功拍打洞口旁的石碓發(fā)出的聲音……
知道真相的我,簡直不能更加無言以對。
我曾經(jīng)問過陸西棠三個問題:為什么要解開魔琴封印?為什么要去無淚城?為什么認為我的破瑤琴是魔琴而我能夠解開它的封???
他依次回答了我:一、因為要那個人回來,而要那個人回來就必須要依靠魔琴的力量,要依靠魔琴的力量就得解開它的封印。二、要解開魔琴的封印就必須得到無淚城主的幫助。三、他也不肯定我的破瑤琴是魔琴并且我能夠解開它,但是但凡有一絲希望他都會去做。
陸西棠的回答,讓我想起了當時輕云說過的話,她說柳水心也想通過我,通過那柄琴,讓那個叫程玨的人回來……
且不說我的琴是不是傳說中的魔琴,也不論我是否能夠催動它,單說陸西棠,這家伙……不會是柳水心易容來騙我的吧!
然后我就悲傷了。
因為為了印證陸西棠到底是不是柳水心變化來騙我的,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狠狠扯了他的臉皮。
扯了陸西棠臉皮的我,被他順手一巴掌拍翻在地上,而被拍翻在地上的我,臉上起了一座五指山。
該死的陸西棠!你的手勁要不要這么大!
我摸著臉龐惡狠狠地盯著品茶的陸西棠,心底暗暗發(fā)誓,總有一天,這一巴掌我要跟他要回來!哼!我得打到他六親不認五湖四海七上八下水滴石穿……
氣憤至極的我,已經(jīng)不管成語用得正不正確了……
無淚城城主的家,在無淚城入城口處。
一條寬闊無比的大河。
一道綿延起伏高聳入云的山脈,像似被哪位天神凌空一計神力劈開,十丈開外的空隙下面是墜墜急流。無淚城主的家,就建在這山脈的切口這湍湍急流之上。
并不是多么恢弘豪奢,相反,由四根注入水底約需四人環(huán)抱的石柱做樁建起的城主之家,不過是由些香木做成的小樓閣,在參天古樹輝映之下,在繚繞云霧彌漫之間,顯得異常清新淡雅,神秘幽潔。
我們此刻就在這神秘幽潔的閣樓里。
我摸著臉上的手指印哀怨地看著陸西棠。
陸西棠悠閑地品著茶還不時逗逗立在一旁伺候的小丫鬟。
……
無淚城城主撩開會客廳的水晶簾走出來的時候,原本在百無聊奈數(shù)陸西棠到底吃了幾塊點心逗了那丫鬟幾次的我,驚得眼珠子逗快掉下來了。
雖然陸西棠早跟我說過無淚城城主是個女人,但在我的想象中,能做一城之主的女人,怎么也得上點年紀了吧!說不定是個白發(fā)蒼蒼老態(tài)龍鐘的老嫗呢!
我怎么也沒有料到,這個女人竟然這么年輕,這么美麗!
她著一身雪白的衣,峨眉蟬鬢,嬌面朱唇,走路若弱柳扶風,行動如仙子攬月。
美麗的城主緩緩走到主位坐下,纖長細嫩的手端起桌上的茶輕呡一口。
“天一閣閣主駕臨寒舍,不知有何見教?”她眼神溫柔婉轉(zhuǎn),輕輕流落到陸西棠臉上,話語輕啟,聲音柔美。
聽得我渾身酥麻……
陸西棠咧嘴一笑:“黛鳶,何必如此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