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快來打死這個妖怪!”
在一群小孩肆無忌憚的叫嚷聲中,一道稚嫩的童音弱弱地響起:“我……我不是妖怪……師父說了,我是人……”
一個胖小子站了出來,手中拿著根長棍子,狠狠地戳在了那捂著頭蹲縮在角落里的小童身上,惡狠狠地道:“你就是妖怪!我娘說了,你的眼睛就是妖怪才會有的眼睛!”
“我不是……我不是……”小童哭著嗓子辯解,可聲音卻在圍攻的幾個孩童的叫嚷聲和攻擊中漸漸弱了下去。
“我不是妖怪……”小童抬起頭,定定地望著虛無之處低喃著。那雙眸中的瞳仁一青一白,透著詭異。
不度“啊”的一聲,滿頭是汗地從夢中驚醒過來,一白一青的異瞳里滿是驚懼。
她急急的喘了好幾口氣,復(fù)又閉上了眼,過了好半會兒,她緩緩地呼了口濁氣,先前那一白一青的瞳色漸漸的變成了茶色。
不度的情緒終于平緩了下來,這才起身下床。剛用完早餐,薄薄的門板便被拍得啪啪作響。她伸了個懶腰,不緊不慢地收拾好桌子,這才去開了門。
來人是官府的衙役,幾個大男人看到門一開,便著急忙慌地問著范天師在不在。
“范天師不在,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說就好了?!辈欢葢袘械卣f著,還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哈欠。
“跟你說?你一黃毛丫頭能有什么用!快告訴我們范天師去了哪,我們找他有急事?!?p> 不度掏了掏耳朵,上下打量了那幾人一眼,“是徐大人讓你們來的吧,找范天師是不是為了那貓妖殺人的案子?”
衙役們傻傻地點頭,不度一笑:“這就對了。這案子啊,范天師辦不了,但我能辦。走吧,先帶我去看看尸體?!?p> “可……”衙役們還是有些遲疑。
不度見狀一哼,挺了挺平坦的小胸脯斜瞇著眼一臉不悅:“你們不信?范天師會的,我都會;范天師不會的,我也會。你們?nèi)舨幌氲⒄`了事情挨徐大人的板子,就趕緊在前邊帶路?!?p> 衙役們面面相覷了半晌,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橫了心,在前邊帶了路。
十日前東都平樂坊一戶大宅子里發(fā)生了一起命案,當(dāng)家的陳老夫人清晨被家仆發(fā)現(xiàn)死于房中,容貌盡毀,死狀極其凄慘。
官府苦查多日,還沒查出什么頭緒來,這平樂坊就又出了事。
這回死的是劉府的老爺和一個小妾。兩人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都是赤著身子,跟陳老夫人一樣,都被毀了容。
不過據(jù)發(fā)現(xiàn)尸體的仆人說,當(dāng)時他還看到了一只爪子沾滿了血的黑貓蹲在他們老爺?shù)纳碜由希灰换紊窬筒灰娏恕?p> 隨后陳府有下人冒出來說當(dāng)晚在陳老夫人的屋子外也聽到了幾聲貓叫聲,不過因為陳老夫人不喜歡貓,府里也沒有養(yǎng)貓,所以他當(dāng)時只以為自己聽錯了,才沒說出來。
最后便是在兩日前,何府的大夫人慘死于盥洗桶里,后仰的臉上被爪子劃得血肉模糊。
伺候她洗漱的丫鬟剛把水端進(jìn)來,就見一只黑貓正對著她家主子的臉瘋狂揮爪,丫鬟頓時嚇暈了過去。在門外聽到聲響的幾名丫鬟立即沖進(jìn)來的時候,屋子里只剩下了被嚇暈的丫鬟,和已經(jīng)慘死的何夫人。
頓時,這貓妖殺人之說便在百姓間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被傳了開來。
不度跟著幾個衙役到了府衙里停放尸體的殮房,
因為這案子太過玄乎,出事的人家都不敢將尸體留在府上,所以都暫時停放在了殮房里。
本來徐大人命衙役去找范天師,也只是想找他來做場法事驅(qū)個邪,好讓各家將尸體領(lǐng)回去。誰想到這范天師沒找著,卻來了個黃毛丫頭。
徐大人聞訊趕來的時候,不度已經(jīng)將尸體都看了個遍。
不待他氣急敗壞地開口,她便先行堵住了他的嘴:“徐大人,這幾人可不是什么貓妖殺的,而是被毒死的?!?p> “哦?你怎么知道他們是因中毒而死?”一個身著大紅色蜀錦長袍的年輕男子從徐大人身后轉(zhuǎn)出,一雙狐貍眼微瞇著,清冷的聲線中帶著好奇和幾分試探。
不度不認(rèn)識這個人,不過看徐大人對他畢恭畢敬的樣子,以及他那身張揚(yáng)卻十分精致的裝扮,猜到他身份定是不俗。
頓時便對他提起了幾分興致,斂起了先前那副不在意的模樣,很是認(rèn)真地答到:“你們看,雖然這幾人的面容都被毀了,可還是能勉強(qiáng)看出他們的唇色不正常。而且這些傷痕上的血漬,黑得這么明顯,但凡是個有點經(jīng)驗的仵作,都能看出是中了毒?!?p> 不度指了指那幾具尸體的嘴唇,然后又隔著白布抬起了陳老夫人的手,“還有,他們的指甲都變成了黑色,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
見眾人的視線又落在了陳老夫人的手指上,不度走到了劉員外的尸體旁,掀開蒙著他身子的白布,讓一旁的衙役幫忙將他的里衣給脫掉。
她手纏著白布往劉員外的胸口戳了戳,一道道黑色的淤痕隨著她手指的起落而顯現(xiàn)出來,“喏,你們看到這些黑色斑點了嗎,這些都是中了那毒物死后必有的反應(yīng)?!?p> 眾人驚奇了,那男子更是睜大了狐貍眼,“什么毒物能這般厲害?你莫誆我,這些定是貓妖弄出來的。”
“這世上哪來的妖,作惡的,不過是人心罷了。”不度冷聲說著,還很是無語地掃了那人一眼,看不出這男子長得挺好看的,怎么腦子卻不大好呢。
“南蠻有種毒草,貓對這種草的味道十分敏感,只聞上一會兒便會發(fā)狂抓撓,故而得名貓兒香。這貓兒香含毒,無論人畜,若經(jīng)常碰觸,毒素會在體內(nèi)慢慢堆積,不出一個月就會毒發(fā)身亡?!?p> 不度將手上的白布扔掉,一邊走到放置在殮房門口的洗手盆前,一邊繼續(xù)道,“這毒有個明顯的特點,便是隨著體內(nèi)毒素的堆積,中毒者的指甲會慢慢地變灰,直至變成黑色,便再無藥可解,死后尸體也會慢慢浮現(xiàn)黑色瘀斑,直到整具尸身也全變成黑色為止。
你們?nèi)舨恍?,就去看看那陳老太的尸體,到今天已經(jīng)是第十天了,想必已經(jīng)有大半個身子變成黑色的了?!?p> 那男子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瞥徐大人,示意他上去查看。
徐大人冷汗淋淋,趕忙出聲讓其中一個衙役去把陳老夫人的衣服給扒了。
不度懶得看,洗了手就直接出了殮房,站在天井里閑暇地四處打量,似乎對這處院落很是好奇。
男子余光瞥見她離開,不想看那陳老夫人,也直接跟著她走了出來,湊到她身邊問道:“喂,你叫什么名字?你這些,都是打哪兒學(xué)來的?”
不度只是涼涼地瞟了他一眼,并不打算作答。那男子見狀,又湊近了些,“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你不知道問別人之前,應(yīng)該先自報家門嗎?”不度往旁邊站了站,不悅地反詰一句。
對方被她一瞪,反倒更是來了興致,一副自來熟的模樣笑著道:“呀,原來你是不知道我是誰呀,早說嘛,我叫玉……玉三郎,你叫我三郎就成?!?p> 不度挑眉看了看他那莫名興奮的神情,玉三郎……三郎?呸,這色胚子莫不是在占她便宜吧?
這玉三郎似乎來頭不小,徐大人身處大理寺卿之位,對他的話也是言出必應(yīng)。
不度說想要去三個府上看看,玉三郎只一個眼神,徐大人就立馬差了衙役領(lǐng)路。若不是因著身份,恐怕他都想親自來帶。
玉三郎似乎是看上了不度,她去到哪兒,他便也跟到哪兒。
陳府的下人說的還是跟先前一樣,沒有什么用處。不度去陳老夫人的房間了轉(zhuǎn)了一圈,走的時候悄悄帶走了陳老夫人桌上的一盒胭脂。
劉府也是如此??质抢蠣斔赖臅r候有些難以啟齒,所以劉府的大夫人并不想多談,對家仆們也下了禁令。不度和玉三郎在劉府里問了一圈,也是一無所獲,甚至連劉老爺生前的屋子都沒去過。
出門時不經(jīng)意地問了句那小妾的東西是怎么處理的,引路的奴仆小聲地答了句:“大夫人讓喜翠看過后,便命人全燒了,說是死人的東西,晦氣?!?p> 不度聽后不由一笑,眼里意味深長,這喜翠應(yīng)該就是方才站在大夫人身邊的丫鬟了。
走遠(yuǎn)了點,玉三郎問她可是有了什么新發(fā)現(xiàn),不度眨了眨眼:“你沒發(fā)現(xiàn)那大夫人身邊的丫鬟有什么不對嗎?”
玉三郎想了想:“不過就是個下人,有何不對?”
不度翻了個白眼,伸手往他眼前揮了揮,沒好氣地道:“手指甲呀!你沒發(fā)現(xiàn)她的指甲顏色有些怪?還有唇色也是?!?p> 玉三郎驚了:“她涂了那么厚的脂粉,我哪敢細(xì)看。萬一她誤會我對她有意思,看上了我怎么辦?!”
“……”不度搖頭,她到底是為了什么才跟他說這么多的!
兩人跟著衙役一路又來到了何府。
何府里大夫人死了,現(xiàn)在后院主事的是何老爺?shù)囊粋€小妾劉氏,似乎極為受寵,府內(nèi)下人都是直呼她為二夫人。
這二夫人見官府來人,還未開口便先抽泣了一聲,眼圈微紅,眸中更是盈滿了淚水,看起來甚是楚楚可憐,讓人舍不得說一句重話。
玉三郎見到是這樣一個宛如菟絲草般柔弱的年輕女子,完全不像先前在劉府面對劉夫人那般冷漠,反倒先不度一步開了口,語氣也比尋常輕了幾分:“二夫人節(jié)哀,不知您家老爺可在府上?”
二夫人吸了吸鼻子,用絹帕輕輕地按了按眼角,紅著眼柔柔地回道:“自夫人仙去,老爺悲傷過度染了風(fēng)寒,如今正臥床休養(yǎng)。大人有何問題,不若直接問妾身吧。”
玉三郎見狀,眼里的憐惜又添了幾分,語氣更是溫柔了:“既然如此,那……”
不度察出他的用意,情急之下也顧不上許多,直接狠狠地踩了他一腳,接上了他的話:“那就有勞二夫人帶路,領(lǐng)我們?nèi)ゴ蠓蛉说姆恐锌纯?。?p> 二夫人似是一愣,很快回過神來,可憐兮兮地看了眼玉三郎,見這俊美的公子哥兒并沒有反對的意思,便低低地應(yīng)了聲好,扭著腰領(lǐng)著眾人往內(nèi)院走去。
玉三郎趁著旁人不注意,湊近不度的耳邊低聲道:“你是不是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