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聲音溫柔中還帶著絲不自覺的媚態(tài)，令莫氏十分的熟悉。
她抬頭向聲音來處看去，只見在透過窗欞照進(jìn)來的光暈中，一個身著婢女服飾的美麗女子正對著她淺淺笑著。
“紅、紅鳶？不，你不是紅鳶，紅鳶已經(jīng)死了，你走開，你給我走開！”莫氏驚疑一聲，隨后驚懼的揮著手。
“呵呵呵，夫人，您怎么又亂發(fā)脾氣了呢?！奔t鳶咯咯笑著，扭著腰慢慢的向莫氏走近，“夫人，您這樣子，老爺是不會喜歡的?！?p> “閉嘴！你個狐媚子，明明是個賤蹄子，居然敢背著我爬上夫君的床，還與他一同對我下毒?！蹦享{俱裂的瞪著她，狠聲罵道，直接抓起了香爐往她砸了過去，“滾！你生前斗不過我，死了我也不會怕你！”
紅鳶的身影隨著香爐砸過來而消失，那香爐落在地上，啪的一聲摔了個粉碎，香爐里的熏香從中滾落出來，并沒有熄滅，依舊燃燒著升騰起陣陣輕煙。
“哎呀，夫人這可使不得，老爺特意吩咐過不能讓您進(jìn)書房的?！庇质且坏缷陕曧懫?，莫氏側(cè)首看去，只見先前在書房伺候崔文星的鶯兒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滿是委屈的看著她，“老爺不喜歡夫人您到書房來，還請夫人莫要為難我了?！?p> “你也不是鶯兒，那賤婢已經(jīng)死了，你是假的，假的！”莫氏閉著眼，雙手胡亂的揮舞著，蹬著腿往后退，直到背部抵到了梳妝臺，這才轉(zhuǎn)身將臺上的首飾和脂粉盒子統(tǒng)統(tǒng)往來人砸去，“滾，都給我滾！你們這些賤人，都給我去死！”
“夫人，您，您別這樣……鶯兒也是聽老爺?shù)姆愿馈?p> 莫氏一把抓到了梳妝臺上的銅花鏡砸了過去，砸中了一樽落地大花瓷，隨著哐啷一聲巨響，那鶯兒委屈哭泣的身影也消失了。
莫氏捂著頭低喃著，“你們都是賤人，賤人！該死，都該死，你們統(tǒng)統(tǒng)都該死……”
“夫人，我真的沒有要嫁給崔大人的意思，我已經(jīng)和宇哥訂了親，出了春就會成親的?！币粋€略帶稚嫩的哭聲忽而在耳旁響起，莫氏渾身顫抖，驚恐的抬頭，只見一個長相嬌柔剛及笄的小姑娘跪在一旁，雙手高舉著似乎是想要抓住她，不停的哭求著：“夫人，求求你放過我，我心里只有宇哥一人，我真的……”
“啊……”莫氏驚叫一聲，連滾帶爬的躲開了那姑娘伸過來的手，躲到了靠著窗臺放置的紫檀木桌下，背緊緊的貼著墻，努力的將身子蜷縮起來，頭埋進(jìn)雙膝，恐懼的顫著聲嚷道：“滾，你們都給我滾……你們是假的，都是假的……你們都死了，都死了……不是人……”
“夫人，您怎么能這么說奴婢呢，奴婢可是一直都對夫人忠心耿耿的呢……”
“夫……夫人，鶯兒不敢了，求夫人不要責(zé)罰奴婢……”
“夫人，這都是老夫人的安排呀……”
“求夫人不要將奴婢發(fā)賣出去呀，奴婢再也不敢了……”
“夫人……”
“夫人……”
一道道不同的女子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或嬌笑或諂媚，或哭訴求饒，最后是一道略帶稚嫩的嬌柔聲音凄厲的響起：“莫婉茹！你個毒婦，毀我清白，辱我名聲，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啊……”莫氏驚叫一聲，雙手緊緊捂著耳朵，閉著眼，喉嚨因大叫而帶了幾分嘶啞，“你們這些賤人快走開……你們死都死了……你們走，走！這不能怪我……不能怪我……”
“不怪你……那怪誰呢？”
莫氏沒有發(fā)覺這突兀出現(xiàn)的聲音十分陌生，只是順著對方的問話，思索了起來，“怪……怪……對，要怪就怪你們自己！明明是賤人，還敢勾引我夫君！還要怪那老不死的東西，天天就想著將你們這些狐媚子往我夫君的床上送……”
“所以，你就要殺了她們？”
“對，我要殺了她們，勾引我夫君的女人，統(tǒng)統(tǒng)都不得好死！木芝蘭是，何箐箐也是，還有那些賤婢，統(tǒng)統(tǒng)都該死！紅鳶背主，給我下毒，還想借那戲園女鬼的事扮成女戲子將我嚇瘋，那我就以毒攻毒，讓她在幻覺中自殺而亡。還有那個鶯兒，天天裝可憐扮柔弱，那我就給她一個夢，讓她當(dāng)上侍郎夫人，然后被一個比她更會裝可憐的女人搶走一切。哈哈哈，你不知道，當(dāng)她在幻覺中以為自己是侍郎夫人時，那副嘴臉有多難看?！?p> “就因為她們成了你夫君的女人，就一定該死嗎？何箐箐明明是無辜的，你卻讓人將她迷暈扔到了乞丐堆里，她真的該死嗎？還有那些被崔老夫人安排進(jìn)你夫君后院的女人，她們之中也有被逼無奈的，你卻故意將她們發(fā)賣到偏遠(yuǎn)之地的苦窯里過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們，真的該死嗎？”
“該死，當(dāng)然該死！她們自不量力，想攀附上我夫君，就該付出代價?！蹦喜恢氲搅耸裁?，凄厲的笑著，“我堂堂左相府的千金，就連嫡妹都不及我受寵，我的男人，憑什么要和那些賤人共享。木芝蘭，何箐箐，不過是商戶之女，也想與我平起平坐，憑什么？！”
“可你也不過只是個庶女?！?p> “庶女又如何，我爹是左相，我受盡榮寵，就連莫婉蓉這個嫡女也不及我，她們又憑什么？”
“就憑……崔文星喜歡。”
莫氏似遭雷劈般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著低喃，“是啊，就憑他喜歡……因為他喜歡，所以對木芝蘭心心念念，因為他喜歡，所以也可以接受何箐箐心有所屬，因為他喜歡……所以那些女人可以安然的待在后院這么多年，讓我動不得……”
“而我……就因為他不喜歡，所以即便我能給他帶來權(quán)勢，即便我是左相最寵愛的女兒，也分不得他半分憐惜……他甚至想殺了我，跟那個賤婢下毒，想看我發(fā)瘋，看我自殘，看我凄慘的死去……就因為，他不喜歡我……”
莫氏放開了捂著耳朵的手，慢慢的，輕柔的撫摸著自己的臉，狀若瘋癲一般，凄慘的笑著呢喃了一句：“可他明明也說過，他愛我……洞房花燭夜，他也許過我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的啊……”
“他怎么這么快……就說話不算話呢……”
不度看著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一步上前，踩在了那枚還在燃燒的熏香上，將它碾滅。隨后將那裝有解夢香的香囊打開，捻了一些香料往一旁的燭火上灑。
隨著一陣清新淡雅的香味飄起，莫氏的情緒漸漸冷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愣愣的看著莫名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姑娘，還有滿室的狼藉，呆呆的問了一句：“我……怎么了？”
“你承認(rèn)了紅鳶和鶯兒都是你殺的，還有何箐箐也是被你害死的?！币坏狼謇涞穆曇魝鱽恚袢珊托齑笕诉€有崔文星魚貫而入。
玉三郎走到了不度的身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確認(rèn)她沒事，這才將目光落在了莫氏的身上，看到對方妝容凌亂的模樣，眉頭微皺，眼里閃過幾分厭惡。他別過了眼不再看她，目光全落在了不度的身上。
“我承認(rèn)……不，我沒有，我沒殺人。”莫氏清醒過來后，思維有些遲緩，但很快就意識到不對，立即改口，隨即側(cè)首看向來人，在見到玉三郎的那一刻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眼里還帶著恐懼，有些歇斯底里的大聲質(zhì)問，“你，你怎么會在這！”
玉三郎眉頭緊皺，不耐的掃了她一眼，看向徐大人：“徐大人，這瘋婦已經(jīng)認(rèn)罪了，你還愣著干嘛？”
明明是你搶先開口走進(jìn)來的，怎么反倒怪起我動作慢了？徐大人心里暗暗翻了個白眼，無聲吐槽了一句，但身體卻聽話的向前一步，擋住了莫氏的視線，垂頭看著依舊蜷縮著躲在桌子底下的莫氏，嘆了口氣道：“崔夫人方才所說，我們都聽到了，還請崔夫人跟我去大理寺一趟。”
“我不去，我沒有殺人，你不能拉我去大理寺?！蹦蠐]舞著手，死活不讓人靠近。
“這……”徐大人為難的看了看玉三郎，見他依舊是一副不愿搭理自己的模樣，便又回過頭去看向崔文星，“崔侍郎，你看……”
崔文星眼瞼低垂，面上看不出是什么神色，聽得他喚自己，這才抬眸看向莫氏，語氣冰冷的道：“你這毒婦，竟然謀害了這么多人命，既然你已經(jīng)認(rèn)罪了，還是老實點跟徐大人走一趟吧?！?p> 莫氏愣住了，一臉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夫君……你，你說什么？”
崔文星冷聲又重復(fù)了一遍。
莫氏愣了許久，久到徐大人都忍不住要叫人進(jìn)來了，才聽得她輕笑一聲，似是自嘲般又開了口：“我原以為……我原以為夫君你會顧念我們夫妻情分，縱使與我有再多的怨隙，也不會在外人面前給我難堪。我知道你討厭我，但至少在外人面前，你對我還是歡喜著寵愛著的?！?p> “哼，你殺了如此多的人，還害了箐箐，你嫉妒成性手段兇殘，如今東窗事發(fā)，你也已承認(rèn)一切皆你所為，我怎能再包庇你縱容你？！”崔文星冷哼一聲，語氣依舊冰冷，還夾帶著許多的厭惡和不耐。
“包庇，縱容……哈哈，崔文星，你還有沒有心？你何曾有站在過我的身邊？成親第二日，你母親便給我難堪，你說那是長輩，要我多寬容忍耐些。我自懂事起，直至嫁與你，何曾受過這般委屈，可我忍了，因為我愛你，你是我千挑萬選的夫君，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忍……只要你愛我護(hù)我?！蹦掀鄳K大笑，眼淚止不住的落下。
她的目光落在崔文星的身上，眼中有癡戀，也有這深深的痛意，“為了不讓你為難，我去學(xué)廚藝討好你母親，日日請安為她煮茶繡衣，可她呢？依舊對我橫眉冷對，百般刁難?？赡隳?，你依舊不停的說，那是你母親，她沒有錯?！?p> “便是這樣也罷了，我們才成親不過一個月，她便不停的往我們的院子里安排人，我有與你說過，我這個人喜歡的東西容不得別人碰的吧，我這么喜歡你愛你，怎么可能容忍別人與我共享一個夫君呢?？赡阏f，那是你母親安排的，長輩之命不可違?！?p> “所以，那些女人你都接受了。我受不了，尋了各種由頭將人發(fā)賣出去，你沒有反對，我以為你是默許了。我多傻呀，以為你是站在我這邊的，所以由著我的性子處置那些女人。直到何箐箐的出現(xiàn)，那是你第一次與我說，這個人不能碰。她，你一定要娶?！?p> 莫氏嘴角的笑越發(fā)的凄厲，“原來，不是你站在我這邊，而是因為那些人，你并不在意。你不讓我碰，我就偏要毀了她。你想借何氏的財，那我便將它連根拔起，看你還能借什么！我要讓你知道，你能依靠的，只有我。只有我，才能給你功成名就?？赡隳?，你又給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