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度緊抿著唇,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
先前在隔間里,她帶在身上的尋蹤蠱有了反應,根據(jù)當時的情形,已可肯定阿芙蓉是九皇子妾室確有其事。這也說明了,阿芙蓉之事確實與皇室之人有牽扯。
阿芙蓉一事已經(jīng)不單單是南蠻自己的事了,她要將阿芙蓉帶回去,同時也要找東涼皇室要一個說法。
就如同玉三郎所說的,犯規(guī)的人一定要受到懲戒。蠻山界不得插手世俗事物,尤其是皇權之爭。無論那人是出于何種目的,阿芙蓉打開了侉羲族秘典讓禁術現(xiàn)世卻是事實,也確實應當一并受到嚴懲。
所以與皇室的人接觸,是勢在必行的。而若是與玉三郎合作,確實可以免掉許多麻煩。
說實話,這是最好的選擇。但私心里,不度卻不想答應他。
玉三郎這人,藏的太深。
從初識至今,他人前人后兩副模樣,讓她無法分清他哪一刻是真,哪一刻是假。即便是現(xiàn)在,他說他已將心底的秘密全盤托出,可她還是能感覺到,那并不是他真正的私心。
能說出口的都不叫秘密。只有那些最隱秘最不能與外人道的,才是。
她其實很討厭戴著面具的人,太過虛偽,模糊不清。與這樣的人交往,總要小心設防,若是一不小心將真心給了出去,落得個遍體鱗傷恐怕也是輕的。
可唯獨,這個人是玉三郎,所以她猶豫了。至于為何會猶豫,她卻不敢深究。
玉三郎久久未得到她的回答,知她仍有顧慮,但也沒有催促,只是靜靜的走在前邊。
直到走過了一個長長的回廊,不度才緩緩開口:“你所說的我暫時沒辦法答應你。如果你母妃當真是蠻山界的人,那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安心的做你的東涼三皇子吧?!?p> 玉三郎腳步一頓,回過身來,目光沉沉的看著她:“為何?”
“蠻山界不允許外人進入,尤其是四國皇族。”不度垂著眼瞼,不帶任何感情的回到,“或者,你可以換個條件,且看我能否應允?!?p> 不度抬眼,目光意味深長的掃了他一眼,而后落在他身后不遠處。那里是一個偏僻的院落,門口有幾個士兵把守著,遠遠的就將警惕視線定在了他們的身上。她唇角輕勾,眼里無一絲笑意,“比如說,把里邊那個變成你的?!?p> 玉三郎也笑了,瞇著眼看著她,“那種東西我不需要,我說了,我只想找到我的母妃?!?p> 不度收回目光,搖了搖頭,“那我也還是那句話,不可能?!?p> “我的條件只有這個?!庇袢梢琅f十分堅持。
不度冷笑,“三皇子,你這樣我們沒法談下去。你說你只想找到你的母妃,這個條件是你的始點,還是終點?”
她眼里的寒意越深,“你既然不能與我開誠布公,又憑什么強求我一定要答應?我雖不想牽扯進你們皇族之間那些腌臜事里,但不代表我只有你一個選擇?!?p> “要知道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是我直接去找你們東涼皇開門見山的談,將你們這些皇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查個遍,絕對不會有遺漏?!?p> 牽涉蠻山界與世俗間的事,她確實有權利對他們使用秘術,就算東涼皇有心阻止也不敢當面拒絕。只是那樣做了之后,她也會惹上不少麻煩。若是東涼皇也藏有私心,屆時恐怕還得要范天師回來收拾殘局,而那后果,不度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這絕對不是她想要的,所以才會如此大費周章的與玉三郎談條件。
但這些念頭,她是絕不敢讓對方察覺出來的。畢竟那可是一只藏的極深的狐貍,只要露出一點蛛絲馬跡就會被他抓住,猶如抓住蛇的三寸一般,無論想要什么目的都如穩(wěn)操勝券,絕不落敗。
她微微抬起下巴,“三皇子,你若不想拿出誠意,那便換個簡單點的。不然,我也只能選擇最簡單的辦法了。只不過到時你這所謂的私心被你父皇知曉了會引來何種后果,就不是我所能保證的了?!?p> 玉三郎瞇著眼看著她好半晌,臉色陰沉得可怕。這是不度認識他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見到他用這樣的表情看著自己,就在她以為他要壓制不住心中怒火之際,卻見他突然笑了,笑得無比的自信,有如勝券在握。
他身子微微前傾,湊近了她的耳邊,斬釘截鐵的說到:“你不會?!?p> 他的氣息迎面撲來,讓不度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她雙手環(huán)胸,與他再度隔開了一些距離,這才開口:“既然如此,那我們也沒什么好談的了?!?p> 玉三郎無視她的話,嘴角笑意更深了一分,身子再度欺進一步,“不度,只有我,才是你最好的選擇。所以,你不會?!?p> 他捕捉到了她眼底的那一抹一閃而過的慌亂,笑意越發(fā)的深了,眸光也變得溫柔了起來,先前的那些陰沉寒意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無論那是起點還是終點,我只需你幫我確定我母妃的下落即可,至于其他的,我絕不會讓你為難?;首謇镉腥朔噶艘?guī)矩,于情于理我都應該與你一同將他找出來,讓他受到懲戒。所以你我合作,根本無需猶豫?!彼鹗志従徺N近她的臉,就在即將碰到她臉頰之際,他的手卻微微往上一抬,如白玉般骨節(jié)分明的雙指輕輕一捻,將不知何時落在她頭發(fā)上的一片木香花瓣拈了下來,“而你真正擔心的,完全沒必要?!?p> 不度微怔,只是片刻就又恢復了冷靜,只是這一次她沒再試圖拉開距離,反倒微微往前一步,“哦?那你倒說說,我真正擔心的是什么?”
她直視著他墨黑的瞳仁,試圖看出他為何如此自信,心中卻隱隱有一絲無法言喻的期盼,而這一絲期盼恰恰又是她最矛盾的地方——她即希望他真的看出了自己的猶豫,又希望他沒有看破自己的猶豫。
玉三郎將那花瓣扔掉,站直了身子,雖是主動拉開了距離,但臉上的笑意依舊未減半分,眼里的自信也愈甚:“不度,從認識到現(xiàn)在,你我各自都有所隱瞞,但除此之外,我從未想過也絕不會騙你一分,與你相處也全憑本性,未曾遮掩。從前不會,往后也不會?!?p> “信與不信,你且好好思量?!彼f著,轉(zhuǎn)身往那處院子走去,一邊接著道,“此事也不急于一時,你現(xiàn)在可以先不給我答案。只是里邊那位,就要麻煩你先處理一下了。”
不度看著他緩緩前行的背影,抿了抿唇,垂眸思量片刻,復又抬眸跟上他的步伐,語帶輕松的道:“你說的,我應了。至于劉桐這具尸傀,既然你不要,那我便毀了他。”
玉三郎腳步只微微一頓,繼續(xù)向前走去,嘴角的笑意卻又深了幾分。他輕輕的應了一聲,“好。”
不度跟在他的身后,不知為何,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先前兩人之間的那種劍拔弩張全然消散,甚至連以前那種隱隱的隔閡感,也不知不覺的消融于那微微一笑之中。
所以當云中書從院子里走出來看到他們的時候,忍不住輕咦了一聲,好奇問了一句:“你們又背著我干了什么,怎地露出這么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