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五,初八她們終于回來了。
數(shù)了數(shù)跪著的人數(shù),“都辛苦了,起吧。初五,初七,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呢。”
初八站了出來。
“初五和初七跟著初三去了,”初八開口,“十二他們留守溫泉那邊了。有些沒有去處的流浪漢還在干活,溫泉那邊很暖和,不用停工。”
“有多少流浪漢?”
“收編了有五十多人,照例給簽了賣身合同,管飽飯就行。”
“都是什么地方過來的人,怎么這么多流浪漢?!?p> “今夏滌江支流叫橫河的改道,這些人整個村都淹了,官府早在大雨前動員村民搬家了,大多數(shù)不肯聽,只有這些聽話的逃過了一劫。卻是沒有家的人了?!?p> 這事我知道,當初考核那個地方官沒給合格,后來查實確實是早做了動員的。
“這事我聽說了。”我嘆氣,這時,人們不僅靠天吃飯,還要看天讓不讓你活著……
“閔大人親自帶著這些人報的名,”初八。
“他們的那個父母官?”
“是的。”
“還沒出缺?他這是把這些無家可歸的人都帶來京里,順便述職?”
初八低頭。如果已經(jīng)派了官職了肯定不可能親自帶著鄉(xiāng)親們還在京里。
“去打聽一下誰給他們出的主意?!?p> “人帶來了”初八說,“您認識。”
“???”
“閔大人就是……您自己看吧?!背醢苏f著,出了院子,去接人了。
嬤嬤守在一旁,聽出我要見外男,有些不高興,“你應該去會客廳的?!?p> 木槿趕緊找出裝扮我成球的衣服,很快,我就圓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會客廳,我讓四月他們退了,不想面對他們看著我成球的目光。
好在會客廳也燒好了地龍,進了廳,木槿幫我卸了三件披風,一件夾襖。
不一會兒,初八引進一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目光炯炯有神,一表人才啊。我低頭喝了口茶。
這人我還真有印象,原來他就是閔大人啊。
這人是陳昱淼的好友,我自己制造的多次偶遇中,他好幾次都在現(xiàn)場的,和陳昱淼一樣,他也一點都沒有在意過擦肩而過的我。都是天之驕子般的人物,眼睛長在頭頂上,從不注意路過的雜草?
我一直以為他姓米——有次路過,聽陳昱淼喊他:“米兄——來看看這把扇子?!?p> 可能因為人太多,我聽錯了。
“下官閔培元,見過公主殿下。”
“坐。”
閔培元抬頭看見我愣了一下,有些疑惑。
“你似乎有些疑問?”
“在下可否見過公主?在下見公主有些面善?!?p> 我想了想,這到底是見過還是沒見過?。课也良珀愱彭档臅r候,他兩都沒注意過過路的路人……
“未曾?!蔽议_口,,“許是我長得很路人?你見過哪個過路的跟我長的像。”
“這——”閔培元不知道怎么接口了,夸我他怕我收了他,不夸我他怕他的來意不能成。
“行了,你說明來意吧。”我并未想難為他。
“橫河改道,不止一村受難,懇請公主殿下救救天水城?!彼穑婆巯鹿?。
“誰給你出的招?”
“什么?”
“我是問你,誰讓你來找我的?”
“并沒有人。”
“那你什么時候想起來了,什么時候再來找我?!?p> “公主殿下——”閔培元伏地大拜,“懇請公主殿下救救天水百姓。”
我竟不知道我成了這樣一個人物,父皇沒措施,不代表我就能有措施,而且,我現(xiàn)在沒錢了……
“你為什么不去求我父皇?”
“下官位卑言輕,未能陛見?!比耘f沒有起身。
“你抬起頭來?!?p> 我上前,像個流氓一樣抬起他的下巴,正對著他的眼睛:“誰讓你來見得我!”
閔培元克制住,沒有掙扎,沒動。只是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是很快的表情就平靜下來:“請公主殿下救救天水城的百姓!”
嬤嬤咳嗽一聲。我連忙放開他的下巴。嗯,他來之前刮過胡子了,有股香味,是不是想用美男計啊……我沒多想吧……
敗給他了:“你父親不肯幫你上折子嗎?”
“公主知曉在下的父親?”
“如果你父親都不肯上書幫你,你想做的事肯定不是小事。但我只想知道誰讓你來找我的?”
“在下去過公主要建的溫泉度假村,相信陵城也是公主主持下建成的,看過公主的人員措施,在下相信只有公主才能幫在下!”
這人聰明過頭了吧,從這點就能推測出陵城的建筑總規(guī)劃就是我——呵呵,他太看得起我了,初一的功勞最大啊,我只是一個空想家……初一是完全行動者,而且他帶出來的徒弟初二到十五都很有能力……
“我給你寫個條子,領你去見一個人?!蔽艺惺?。初八上前。“帶他去找馮大人。”我低聲囑咐。
“是?!?p> 乙雀準備了紙筆,我寫了幾個字,吹干,折成紙鶴的樣子,放進信封。
“起來吧,這個人可以幫你?!?p> 閔培元又行了大禮告退。
乙雀沖我眨眨眼睛,也跟著出了門。
嬤嬤招手,上來人又把我包成球一樣的擁回了屋。
陽光正好,只是雪初化,很冷。嬤嬤順路去看了湯藥和午膳。
等我脫完了厚重的披風們,嬤嬤帶著人端來了湯藥和午膳。
嬤嬤很有氣勢地揮手,三個侍女中的一個直接來到我面前,端著湯藥。
我自然地端起,一飲而盡。揮手拒絕了清口的蜜餞和梅子。
“過來坐下,給你準備了魚肉餡兒的煎包還有羊肉湯?!?p> 嬤嬤皺著眉頭,很是不喜羊肉的味道。
“我回宮一趟?!眿邒唛_口,“你好好聽話,不要出門。我?guī)к饺睾陀裣厝?。木槿——?p> 木槿垂首:“是”
“看好她?!?p> “明白?!?p> “嬤嬤!”我上前抱住嬤嬤:“不要回去?!?p> 嬤嬤把我的胳膊撕叭開:“胡鬧什么,我有半個月沒回去看你娘了,我得回去看看?!?p> “我也要去!”帥爹還沒把借條還回來。
“把她拉開?!眿邒唛_口。
我放開,“跟我母后說聲:我想她了?!?p> 嬤嬤嗯了一聲,頭也沒回的走了。
木槿墩身恭送。
我揮了揮手,然而沒有人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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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雀提著糕點跑進了屋,一看就是吃完回來的。
“初八呢?”
“初八姐姐買了很多吃的回來,給初四哥哥他們送過去了,讓我跟主子說聲,她一會過來?!?p> “把裁縫找來,今年冷春,過年給每人加兩件衣服?!蔽议_口,“你去告訴初八,一月那里領銀兩去。布料府上有喜歡的就用了,沒喜歡的自去買去。咱自家有裁縫鋪子,照顧一下,就當給我省錢了,從過年紅包里扣了?!?p> “好噠~”乙雀跑走了。我一招手,木槿把她攔了下來。
“嬤嬤看見你就慘了。別跑?!?p> 乙雀說:“門房告訴我啦,嬤嬤回宮啦?!?p> “一月叫來,去年的沉珂賬目給我拿來,算了,你自去玩吧,初二回來再說,這賬估計一月不知道哪里放著……讓初八趕緊休整一下,盡快回我身邊來?!?p> “是”乙雀安穩(wěn)地行了個禮,后退。
——
午后,剛睡醒,還有點懵,初八把我拉起來,麻利兒的給我床上衣服,鞋子,木槿緊跟著給我凈了面,上了妝,等我回過神,最后一只簪子也已經(jīng)插上了。
“馮大人帶著閔大人在會客堂等您?!?p> “哦?!蔽艺玖似饋?。木槿給我圍成球,推出了門。初八頭一回見我這個樣子,只是眉毛揚了一下。
“只看臉就好了?!背醢藫P著眉毛說。
擦。我不該把她想的太好的。虧我一直很想她。我扭頭就走,把她甩后面。
進了會客廳,木槿給我把披風拿了,遞給我一個手爐。
我抱著手爐,轉(zhuǎn)過屏風。初一和閔培元坐在一邊,表情不同。初一很凝重,閔培元倒像是放下了大包袱一樣的,很輕松。
“稀客。”我揮了揮手,坐了。
兩人站起,行了禮。
初一從袖子里掏出一卷紙,示意初八遞給我。
初八看我點頭后,接了過來,遞給我。
我慢慢的打開,“這是——山勢圖形,哪里的?這個形狀——”
“天水城那邊的山勢,還有橫河的發(fā)源地,就是那片山里?!遍h培元開口,“那邊的山勢地形我勘察了兩個任期。”
“坐吧。”我看著山形,點著頭。
“這個地方修個水庫釣魚不錯。”我淡淡的想。沒敢說出口,突然打了個冷戰(zhàn),差點把膝蓋上的手爐摔地上。初八眼尖,回手抄起了手爐。
“不是我想的那樣吧?”我盯著初一。
初一抬眼看了我一眼,轉(zhuǎn)了眼色掃了閔培元一眼。
閔培元站起,又要行大禮。
初八一個飛身,拽著他的衣領就給拎起來了。
“百無一用是書生?!蔽覔u頭。
“此法可行?!背跻豢隙ǖ拈_口,“也可緩解滌江每年的災情水勢?!?p> “可行,可行!可行!”我站起身,“你一句可行就可以了嗎,他勘測了六年!”我指著被初八拎著衣領還沒被放下的閔培元,“還要多久才能實施?先頭圖紙就不知道規(guī)劃多久!”趁我喘氣的空。初一淡淡的開口:“圖紙他自己規(guī)劃好了,每個坑都計劃好了用多上石料泥土,混多少漿米。”
“人才啊——”我箭步上前拽著閔培元的衣領,“小姐婚配否?啊呸,公子婚配否?”
閔培元嚇壞了。
初八咳嗽一聲。初一淡定的看著腳底。
我笑著給他整了整衣領,從初一手里又接了一張圖紙,打開看了一眼,呃……看不懂。
初八把人拎到椅子上坐好。
把兩張紙還給初一,我嘆口氣,“你應該去找我父皇?!?p> 初一皺眉,不語。
閔培元也低著頭。
“傾一國之力要多久可以建好?建水庫即使福澤萬里,功在千秋……父皇要考慮的太多了……西疆局勢不穩(wěn),南疆虎視眈眈……”我喃喃自語,“還有,戶部每年都要我給擦屁股……”我越說越氣“哪里還能拿出錢來!”
“公主……”
“怎么我說的不對嗎?馬場那件事你沒臉來找我要錢了吧,看看戶部干了什么事兒!”
“國庫空虛……”
“國庫空虛?父皇說了商稅低收,可他們干了什么?開了鋪子把平民商家擠走,父皇治他們的時候,他們干了什么?”我越說越氣,突然感覺頭有點暈,鼻子有點癢,手一摸——血……然后我暈了。各位看官應該看過前面的章節(jié)了,我TM暈血——
很快我就醒了,初一初八都知道怎么應對這事。
初八抱著我,躺在會客廳的地上,朱神醫(yī)坐在地上正號著脈還沒注意到我醒了。
“我流鼻血了?”我開口。流鼻血不是好兆頭啊,韓劇大多這么演。
朱神醫(yī)抬頭看了我一眼,“公主大喜?!?p> 不會說我喜脈吧?
“公主有沒有感覺近來手腳開始有溫度了?”
“沒注意?!?p> 木槿接:“是的,給公主穿鞋的時候有些溫度,不再冷冰冰的了。”
“好了,今天可以換藥方了,比我預料的晚了好幾天呢?!?p> “預料什么?七孔流血?”
初一半跪在地上:“公主慎言!”
“你管我!你現(xiàn)在都不是我的長吏了!”
初一抿著薄唇不說話了。
初八把我抱起:“公主病了,不能會客了,兩位大人請回吧?!蹦鹃融s緊把披風拿了來給我包上。
朱神醫(yī)跟著初八后面回了屋。
“我只是留了鼻血,不是報廢了?!蔽腋醢苏f。
“我只是想讓大人心疼一下你?!背醢说吐暬?。
呵呵,他沒有心,不會心疼,放心吧。
“溫泉那邊有多少石料和木材了?可以建多大的莊子?”
“一兩進的宅子可以建八個左右了。”
“蓋成一個大莊子吧,每個院落一處溫泉池子,我把要求寫下來,你去找匠人給我設計出來,用現(xiàn)有的資源蓋,不要再開采了,保護好原始森林吧。把預留出來的銀兩都歸到我賬上先,把我三弟和五弟的銀兩扣出來,加一成還回去,我母后那里剩多少給多少?!?p> “那您這幾年的收益可都沒有了?!背醢顺了?。
“最后不還有個溫泉莊子嗎?”我笑。
初八加快了腳步。
“而且父皇走自己私庫的錢我就不還了?!蔽液呛堑匦χ?p> 乙雀跑出屋門,“主子你怎么了?”
“你主子我紅光滿面的,啥事沒有,就是吃的太好,火太大了?!蔽议_口。
朱神醫(yī)在我身后附和:“是啊,吃了我那么多大補大火的藥方,到現(xiàn)在才只是流個鼻血而已。”
進了屋,初八把我包成粽子的我放了下來。木槿上前除去多余的衣服,乙雀給我順了順發(fā)髻,把首飾簪花什么的拿了下來。
我走到書桌旁坐下,朱神醫(yī)坐另一邊,有個侍女準備好了紙筆遞上,他開始一邊診脈一邊涂改藥方。
我也抓了一只毛筆,“給我找個折子,明天我進宮一趟。”
我嘆息一聲,“不知道戶部又會吵成什么樣子,各方勢力怎么協(xié)調(diào)。”
得想個法子讓各方大出血啊,如今父皇積威漸成,此事也很難辦啊。我暗想著,我得出多少血才能填上一水庫那么大的坑啊。此事古難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