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晚。
“您新的印章需要重新訂制,您想要什么質(zhì)地的?”
“問喻君慎要些硬料給禮部送去雕我的私印,順便給我雕幾枚小章把玩?!?p> “您的一些衣物首飾也要重新訂制的,您有什么……意見?”木槿見我越來越不耐煩,有點打怵。乙雀擦著書房里的書架,氣都不敢出。
初八站在窗戶框那已經(jīng)半個時辰了,半個時辰前,她被我罰在那里吹了半天的冷風(fēng),因為我睡得太久,沒有人敢喊醒我,只有初八敢把我拉起來……我的起床氣是被前帝后氣出來的,原本我沒有起床氣的……昨天一天沒睡,今天睡懶覺被喊了起來,就把氣出到初八身上了。
“禮部來函讓您去量尺寸,一些慶典禮服要重新裁制。還有您原有的公主制服都要銷毀……”
“把我的一套衣服拿過去比著量,我沒那個時間過去。”
乙雀抬著看了我一眼,又低頭仔細擦著那個花瓶,她已經(jīng)擦那個花瓶半刻鐘了。
“皇大長公主,這是不行的……”木槿木著臉開口。
“不準(zhǔn)喊我那個稱呼?!蔽乙а?,然后我轉(zhuǎn)頭,“下來吧,還要吹多久,吹得我頭疼……”
初八跳下窗戶框,把窗戶關(guān)緊后低頭跪地。
“屬下無狀?;书L公主贖罪?!?p> 我拍了桌子,“不要那個稱呼!”
“您要習(xí)慣?!背醢颂痤^,直直望了我一眼,仍就跪在那里。
“行了,起吧。”我揮手,嘆氣,“我讓你給我找的鞭子呢?”
初八本來要起來了,一聽這句,又跪了下去,“您要出氣就打我好了?!?p> 乙雀擦花瓶更起勁了。木槿也跪下了,雙手端著湯藥舉過頭頂,“您挨喝藥了?!?p> 我伸手接過,一口干了,“都起吧?!?p> 乙雀啪地抱著花瓶跪了,“主子——我的腳麻了……”
算了……
“尺寸讓他們進來量吧……等多久了?至于——”我沉思了。
乙雀麻利兒地出門叫宮里的繡娘裁縫。
“頭面,宮帽類的讓他們看著辦,無制可循就去問宮里的老匠人,誰知道這長公主加個皇字這么麻煩??!誰提出來的誰去搞定這種麻煩的問題!別來煩我!”我越說越是生氣,忍不住又想發(fā)火,終于裁縫進屋。
三位中年婦人依次進了屋,行了禮拿出軟尺,紙筆,最后一位拿出布料角料讓我選。
木槿皺眉,趁空在我耳邊說,“布料不好?!?p> 我皺眉,“怎么個意思?宮里沒好料子了?”
量尺寸的立馬跪了,“宮里的好料子都被幾位太妃娘娘派人搬走了,這是剩下的最好的幾匹布料了?!?p> 這是我皇弟跟我哭窮呢?
“這事太上皇和皇上誰知道?”
三人均跪了,各自對望,“這事總庫公公應(yīng)該上報了,至于報給……”
“行,就給我用這個就行。”我笑了。
木槿和初八對視一眼,沒開口。乙雀狐疑地抬頭,又低頭擦花瓶了。
很快,量好了尺寸,裁縫退了。
“宮里制印的匠人也還在等您呢?!背醢擞赂业亻_口。
木槿小心翼翼,“您再不快點,印章籽料也沒有好的了?!?p> “成吧,成吧,讓他們進來吧。如果沒有好籽料,找找府上庫存,我寫個條子,你送去給喻君真,讓他給我找黃脂玉的籽料?!?p> 木槿給我拿來紙筆。
我想了一下。
綠蟻紅醅酒,紅泥小火爐。
擦,不合規(guī)矩,也不像我的作風(fēng)……
“算了,”我把紙揉成一團,重新寫了一張——把你手上印章籽料都交出來!還要黃脂玉,更好的。
我吹了吹筆墨,嗯,還是這樣對我的脾氣。
“去,把府里的好酒拿出來,再搬個紅泥小火爐溫著酒,呆會要是他拿好籽料就當(dāng)謝禮了,要是沒有,就溫給你們喝?!?p> 初八領(lǐng)著五六個人進了大堂,和木槿擦身而過。
乙雀上前和初八嘀咕了兩句,我隱隱聽到她跟初八說了酒。
領(lǐng)頭的匝人我認(rèn)識,我的印都是他給我描的。
“把你設(shè)計的字我看一下,印章籽料我自己備吧?!?p> 行了禮,退后兩步,取出袖中紙張,雙手舉過頭頂,“請皇長公主過目?!?p> 我萬分痛恨這個稱呼。
乙雀上前接過五人手里的圖紙,交給我過目。有大印小印,十好幾張的樣子
我一一翻看,選了一張看著順眼的,大印小印設(shè)計得都蠻順我眼的……
“這張誰的?”我舉起一張,五個人抬頭看了一眼,低頭。
領(lǐng)頭的匠人上前一步,“是臣下徒弟設(shè)計的,并未前來?!?p> “哦?你的設(shè)計是哪張?”我把稿紙交給乙雀,乙雀又拿給領(lǐng)頭的。
我上前看了看他挑出來的自己設(shè)計的圖紙,再對比了一下他徒弟設(shè)計的。
這兩張正是我剛剛猶豫了一下的。
“這兩張我剛剛還在猶豫,你可知為什么我挑了你徒弟的?”
“可是因為邊上畫的是馬櫻之花?”
“嗯,那幾款小印設(shè)計很好看,你那張設(shè)計的大印深得我心,但是我大印能用幾次?”我笑,“既然是你徒弟的手筆,這樣吧,大印用你的,小印就用你徒弟的那幾款,籽料等下?!?p> 木槿進廳:“籽料用府里的有,汗血石,青玉,瑪瑙也有,晶石,黑石,還有一種籽料像是一種動物的角,如果不是有記錄,我都不認(rèn)識,歸在印章籽料里的。還有一些我不認(rèn)識的各種顏色的玉石?!?p> 五人抬頭,表情跟便秘一樣,張望著木槿,似乎是想從木槿身上把這些東西都扒拉出來……
“籽粒太多,我是沒辦法搬過來的?!蹦鹃鹊闪四菐兹艘谎?。
五人重新低了頭。
“籽料,我不用宮里的,是為了給新皇留些庫存,怕是近來少不得印些大小件的,我不跟他們搶了,但是有一點,當(dāng)皇帝用的籽料不如臣子們用的籽料好的時候,誰還拿他當(dāng)皇帝???”我坐回坐位,盯著幾人的低垂的腦袋,“確保我用的籽料不要超過我皇帝弟弟的,如果有好的籽料,交上去存給他用,就當(dāng)是他的繼位禮了——就這么辦,正好,我還沒想到送他什么禮呢……”我笑了,轉(zhuǎn)頭,“都拿過來,讓秦師傅挑兩塊好的籽料帶回宮送給皇弟,然后我再挑幾塊我自用的,等喻君慎再送些黃脂玉來,差不多夠我的七件印章了,就這么辦?!?p> 木槿點頭,又出去了。
一會,兩小侍女抬著一箱子進了來,擺放到了我跟前。
木槿拿了鑰匙,開了鎖,又拿出庫存記錄打開對了對里面的木盒子里的玉石。
“秦師傅,過來找一下,挑一下宮里短缺的,送給我皇弟,記住了,送給我皇弟的,可不是讓你拿回宮里給別人用的。我皇弟要是不想用的話,就存好了,也不要給別人用。我說的夠明白吧?”
秦師傅擦著汗答應(yīng)了,對著單子,挑了兩件籽料,“箱中籽料,只犀角貴重,宮中已無余料,還將請示圣上的意思。還有一件籽料是海珊瑚,臣原只是聽聞并未見過,所以……”
“這兩件你都帶回宮里送我皇弟送過去,就說是我送的繼位大禮了。對了,珊瑚顏色是紅的嗎?”我扭頭問木槿。
木槿回,“有兩件,一白一紅,似是樹杈小小一支。存放同一木盒中?!?p> “選定了樣式,就這樣吧,”我捂嘴打了個哈欠,“白的紅的都送過去吧?!?p> ?。?p> 剛卸了妝,洗了腳,喻君慎終于上門了。
隔著屏風(fēng),我怒了,“你傻啊,這么晚了,不會直接叫人送了籽料?!?p> “我不放心啊?!?p> 木槿接了箱子,抱著進了來。
我把箱子打開,里面全是整齊的玉石。我倒吸一口涼氣,“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啊你?!?p> “你不是說讓我把手上的籽料交出來嗎,我就都送過來了。黃脂玉質(zhì)地有些軟,我已經(jīng)放話給下邊了,硬料不日送過來,你不要著急?!?p> 真聽話……我瞇著眼,心滿意足。
“原是給你溫了好酒的,等下你回去帶回去喝吧?!蔽艺f。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