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爹緊握摩托車龍頭,身體和這條土路成了一個坡度,那步履維艱的樣子,喘著大氣說:“這個坡比我們那邊的還陡,累死我了。”
父親撅著屁股,推著摩托車的尾端,那模樣實在讓人忍俊不禁,他大口吸氣說:“不行了,我得歇一會兒?!绷ⅠR就脫手,他這一松手,大爹手上吃不上力,差點沒把摩托車翻下山崖,瞬間罵了一句,父親坐在地上看著大爹傻樂了一下……
大爹也蹲坐下來,點上一支煙,遙望對面的大山說:“這里沒什么區(qū)別嘛,也就田地比我們多一點!”
父親無心看景色,一直把這條陡坡看著,甚至開始胡說:“這誰修的路?這么陡,累死人啊!”
大爹看向陡坡盡頭了,無奈的抽口煙扔掉,拍打身上的灰塵說:“走吧,遲早要上去的?!?p> 父親嘆氣一聲接著推摩托車上山。
十來分鐘后,一輛摩托車又開始在一段平緩的山路行駛,一個拐彎后就到了高兜院子。
兩人到這后發(fā)現(xiàn)沒路了,只有三條小路供村民行走,摩托車騎不過去,兩人只能步行到爺爺家中,詢問了幾個村民,才知道爺爺家住村里往東最后一戶人家,可是兩人路過一家必走的一戶房子,感覺陰森森的,這房子空無一人,門窗大開,也不知多少年沒打掃了,加上這里靠近池塘,樹木茂密,蓋住了大半個房子,時而來股陰風(fēng)讓人感到不寒而栗,兩人頭都不敢回,迅速離開這里,爺爺家可是要從這家陰森房子的后面路過了,兩人幾乎是用小跑的,走上一道梯田,這里有四戶人家,幾個婦人坐著屋檐下納鞋底,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兩人,大爹遠(yuǎn)遠(yuǎn)的禮貌的問:“老鄉(xiāng),請問覃老爺子住在哪兒的?”
有兩個婦人不由自主的用手指向后面,大爹一看她們指的方向,原來有戶人家后面還有一家瓦房,那里有輕煙薄霧散發(fā),剛剛沒細(xì)看以為是加高的瓦房,于是兩人順著平坦的土路尋去,還沒到,就聽到霹靂乓啷的鐵擊聲,兩人看到有兩個的村民坐在抬來的石條上,正在敲刻條紋,四名身材各異的大漢用麻繩捆住刻好的石條,喊著號子,把沉重的石條抬到爺爺房屋的路邊上,父親走進(jìn)一看,原來這里有段小石坡,直接通道爺爺家院壩,四名大漢把石條整齊的排列,在下面看很有視覺感,中規(guī)中矩的!
干活的村民看到父親兩人提著東西,像是明白了什么,開口問:“你們是來相親的?老爺子不在家里?!?p> 大爹很有禮貌的說:“我們是來拜訪老爺子的,不是相親的,不知道老爺子去哪兒了?”
那名村民回答:“這就不知道了,老爺子喜歡釣魚,可能去鄉(xiāng)里的水庫了,不過杜大娘在家?!贝迕癞?dāng)即扯開嗓門就吼:“杜大娘,有客人來了?!?p> 房屋中出來一個婦女三個姑娘,為首的就是杜大娘,她手里拿了一捆蒜苗,大概是為了中午的午飯做準(zhǔn)備,另外三個姑娘,估摸著最大的也就二十五六歲,有個姑娘身后有個小女孩七八歲模樣,抱著大人的大腿偷偷的瞄著父親兩人。
奶奶先開口說:“兩位小哥找我們家老爺子的什么事?”
父親看到母親在,心里打鼓的激動剛想說話的卻被大爹搶過,態(tài)度極為端正:“大娘,聽說覃老爺子帶過兵打過仗,我們是慕名而來,拜訪他老人家的?!备赣H在旁邊聽的懵,這是怎么回事?大爹告訴他先不要說來相親,看這家人的架勢還是先緩緩,就說來看老爺子的,父親點頭表示明白。
奶奶邀二人上去,父親兩人剛上來便看到房屋側(cè)面有一片橘子園,那里傳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蔫F器聲,爺爺?shù)姆孔雍艽螅筮呌兴拈g房,右邊有三間,中間就是所謂的桃屋門,門口有條橫梁,上面掛滿了玉米等秋收農(nóng)作物,看這高高的柱子應(yīng)該是兩層樓吧,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里有個磨盤,面上有些玉米的殘渣。
院子里擺了幾張方桌,桌面上曬了些玉米粒和切好的蘿卜干,地上有張很大的曬墊,全是剛收成沒多久的棉花,房檐下有個背簍,背簍上面有一方圓圓的簸箕,里面全是沒剝皮的棉花,旁邊還倒放了一大堆在那里,想來一家人在這剝棉花。
兩人東張西望隨奶奶在房檐下靠墻的一張小方卓坐下,父親將帶來的好酒和營養(yǎng)品放在桌上說:“這是給覃老爺子送的酒,東西不多,你老收下。”
奶奶連忙拒絕,大爹很會說話他說道:“杜大娘,我兩兄弟不遠(yuǎn)數(shù)里從天宮村過來,就想看看老爺子的風(fēng)姿,這點東西是我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奶奶不好意思的收下,這時母親拿來兩個茶盅,放在桌上,繼續(xù)回去剝棉花了,父親看的都不帶眨眼的,要不是大爹眼尖拉扯兩下,肯定讓人誤會是為別人女兒來的,兩個人的小動作怎能瞞得過奶奶的眼睛,她瞇了一下眼說:“天宮村離我們這挺遠(yuǎn)的,我想兩位兄弟不是專為拜訪我們老頭的而來吧!”
二人心中咯噔一下,對看一眼,莫不是這奶奶知道他們的目的了?
兩人都沒說話,奶奶明白個大概笑著說:“很不巧,我們老頭的去群英水庫釣魚了,傍晚才回來?!?p> “老爺子不在?那么我們就不打擾了!”大爹突然招呼父親起身要走。
父親卻攔住二人說:“難得家里來了客人,中午就在我們這里吃飯吧,看看時間快打幺臺了!”
果然一看時間快十點了,兩人也不好拒絕,沒事幫忙剝棉花,在聊天中了解到,這三個姑娘有一個是爺爺?shù)拇笈畠航旭》?,另一個樸實的姑娘是二兒子覃華飛的媳婦叫萬勇,唯一沒出嫁的三女兒叫覃小紅,也是父親來的主要目的,至于這個小女孩是覃小芬的女兒,老爺子的外孫女……
煙囪吹起裊裊炊煙,一股清香的味道刺激人們的嗅覺,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灶房里杜大娘喊了一聲:“打幺臺了!”三個姑娘放下手里的活,幫忙打下手去了,不一會兒用托盤端出十來碗的面條,奶奶從灶房出來,解下圍腰,又高喊了一聲:“打幺臺了……”
房屋后面?zhèn)鱽硪荒凶拥幕貞?yīng):“來了,來了!”
父親坐在桌前,看著大碗里面條,整的就一館子里的賣相,讓人一看就有食欲,迫不及待的開動,滋溜一筷子面條下肚,那味道好極了,麻利酸爽,回味無窮;面條吃到一半,聽到一段村民干活的號子,他扭頭一看,橘子園中前面是兩個三十多的人,后面是兩個年青人,肩膀上墊了厚厚的衣服,步伐穩(wěn)健的把一根石條抬到路邊,幾人合力用撬棍把石條掀下去,只等石匠來打條紋了……
一個年青人虎頭虎腦,挺著大肚子,擦著額頭的汗,大步走來,拿起一個茶盅就往嘴里灌,尤意未盡一般再倒了上一杯,這才滿足,此人名叫覃華飛(我的大舅)個頭不高,體型偏胖,跟在他后面的年青人臉部清秀,可頭上頭發(fā)顯得稀少,有脫發(fā)的跡象,另外兩人是請來幫工的村民,四人坐上卓就滋溜溜的吃起來,那叫一個狼吞虎咽,沒一會兒功夫就吃完了,比先吃的人還快,父親出奇的看著他,大舅似有所感,犀利的目光盯著父親,上下打量,好半天才說:“來客人了,不好意思剛剛沒看見?!苯又贸鲆话鼰熯f給剛剛見面的兩人,又給其他村民散煙。
大舅坐在長凳上一只腳踩在上面,一副二流子的樣子,對著父親兩人說:“兄弟姓啥?是來找我妹妹相親的么?”
屋檐下剝棉花的母親嬌喝:“哥!亂說啥!”
父親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母親說話,聲音清甜悅耳,父親心里歡喜萬分,大舅坐態(tài)不變半仰頭抽上一口煙說:“我沒亂說哦,你看我們家沒幾天就有人來串門?!?p> 這時奶奶從灶房走出來,大舅立馬坐正身體,假裝喝湯,奶奶白了他一眼,懶得說他了!
大舅來到父親桌子坐下問:“嘿,你們是不是來相親的?”
兩人配合默契同時搖頭,大舅面露失望開口說:“那你們來干嘛?我好像沒怎么見過你們。”
“我們是來找老爺子!”
“部隊來的?”大舅驚問。
“不是,我們就想看看老爺子而已?!?p> “我爸有什么看的,看上我妹沒有,長得還標(biāo)致吧,都24了還沒嫁人,著急??!”
兩兄弟覺得大舅有點奇怪,這怎么還有把自己妹妹往外推的。
誰想這大舅湊的更近小聲的講:“聘禮不要太多,一頭牛兩頭豬,隨便來點彩禮就行了?!边@家伙說完就走開了。
兩人面面相覷,這么簡單的么?
眾人吃好后又開始做工了,父親二人來到奶奶面前禮貌的說:“杜大娘,我們得回去了,不然家里人會擔(dān)心的。”
奶奶笑著說:“吃了晌午在走嘛!”
兩兄弟婉言拒絕,隨便找了個借口,看兩人去意已決,奶奶沒有強留,將兩人送到村頭高兜院子才返回。
奶奶回來后自顧笑了,整理摘回來的蔬菜,大女兒覃小芬好奇的問:“媽,你笑啥嘛?”
奶奶說:“沒啥,估計你妹妹有著落了!”
“啥意思?你說剛剛走的那兩個人?”
奶奶點頭說:“那兩兄弟有個人總是看到你妹妹,我看那個人還算老實,有禮貌,就是他那個兄弟鬼精鬼精的!”
“我就是說嘛,你無緣無故的把他們留到打幺臺,肯定有名堂?!瘪》颐靼椎恼f。
“去干活,等你老漢回來,我去跟他說一下?!薄?p> 兩兄弟又在顛簸的土路上回家了,這次是下坡所以沒多久就到了金魚村的石橋,父親說:“哥哥,你覺得咋樣嘛?”
“你說覃老爺子那家子???”
“嗯啦!”
“我看有點惱火哦,別個家庭條件你看到的,比我們好多了,我就是不曉得那個胖子是啥意思?”大爹有點想不通。
“就是,他好像巴不得他妹妹嫁人樣!”
大爹面色嚴(yán)肅說:“這家人情況有點復(fù)雜,我感覺!”
“有啥復(fù)雜嘛?父親疑問道。
大爹說:“說不上來,可能跟老爺子的退伍老兵身份有關(guān)系!”
兩人說話時,對面來了一個容光煥發(fā)的老爺子,他單手騎車,父親看到后拍打大爹的肩膀說:“前面騎車的就是覃老爺子?!?p> 大爹一聽,放慢了速度,仔細(xì)看這個老爺子,穿著樸素,身板腰直,頭上帶了一頂帽子,山羊胡,特有精神樣,鬢角的須發(fā)偶有發(fā)白,那自行車不知有幾個年頭了,龍頭掛了一刀豬肉,那龍頭有生銹的痕跡,車后座椅夾住了釣魚的工具,不知道還以為他就是普通的老年人,爺爺從兩人身旁騎過,父親喊了一聲:“老爺子好!”
父親停下車,想看看誰在喊,一回頭看到是一個小伙子在向他揮手,他努力回憶這是誰家的孩子,可是一直沒頭緒,自己也只能尷尬的笑著回應(yīng):“好,好!”,一頭霧水騎車走了,嘴里還嘟囔:“誰家的娃,沒見過呢?”。父親他們離開了這里,爺爺還在想著兩個小伙,一直想不起來索性不想了,驅(qū)車回家……
回到天宮村后,正好碰到打牌下課的義熊大爹,兩兄弟被他連拉帶扯的帶回家中吃飯,一名年輕的女子一個人在灶房忙前忙后,熱情的款待兩兄弟,飯桌前,幾人磕花生米聊天,父親問義熊:“你娃娃天天打牌,不去跑野豬兒嘛!”
義熊大爹一搖手說:“莫說了,那些開大巴的到處攆我們,搶他們生意。”
大爹說:“你傻啊,不曉得就在村里跑?”
義熊大爹一臉無奈直言:“哥哥哦,你看有幾個人坐車嘛,都情愿走路,也舍不得那幾毛錢?!?p> 父親表示同意說:“這才惱火哦,你娃娃啷個打算的?”
“我想去成都打工了,這跑野豬兒搞不到錢得?!瘪T義熊看一旁的老婆孩子擔(dān)心的說。
“三娃把車賣給你要不要!”父親一聽他這么說頓時心臟跳了一下……